若是我不做梦,哪怕灵能者也无法强行使我转入梦境;而在经历一段时间的自我训练以后,我已经极少做梦了。
退一步说,哪怕我真的碰巧做梦了,也能够做到立即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就像是上次做关于过去的梦一样),同时也能够立刻识别出来:这到底是自己的梦,还是其他人的梦。
而此刻,我似乎是陷入了其他人的梦。
*
在醒来以后,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并未真正地醒来。
我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观察周围。
虽然周围一片黑暗,但我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出来:这里依然是河豚宾馆的客房,甚至依然是我与胡麻入住的双人间。
我伸手摸向放在床柜上的台灯,也就是在我伸手的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非但比起平时更加的虚弱,而且浑身不对劲,就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但我没有慌乱,而是先把台灯打开了。
周围立刻变得明亮,只见在床柜另一头的床铺上空无一人。胡麻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被子和床单都显得相当凌乱。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放在客房角落的试衣镜前,查看自己的身体。
这一看,我的头脑像是倏然遭到了电击。
镜面中映照出来的,并不是我习以为常的身体,却也不是其他人的身体。
而是理应只存在于前世,身为杂志社文字编辑,误入罪犯交易现场,最终被枪杀的,二十四岁的我的身体!
我重新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绪:冷静,这里是梦境。人在梦境中呈现出来的姿态与真实世界的姿态哪怕有所不同也很正常。问题不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姿态,而是我为什么会被拖入其他人的梦境里来。
是因为我正好在河豚宾馆里做了梦,并且正好有个对我居心叵测的梦境术士,然后正好抓住了我做梦的机会,把我的梦境接入了其他人的梦境?
这个可能性也太低了,不如考虑另外一个可能性:安息镇的封印出现了问题,梦境魔物的力量来到了外界,并且正好把我拖入了梦境里面——不,这个可能性也很低,虽然如果是有着恐怖梦境力量的魔物,确实有可能在我不做梦的前提下把我拖入梦境,但是安息镇的封印正常运行了一百年,怎么可能正好在今天出现问题?
还是先解决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吧。
说来尴尬,此时我这具前世二十四岁的身体,倒是远不如我今生十八岁的身体来得强壮。
而且我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忘记了所有的武术技巧。这与“提笔忘词”是相同的感觉,明明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从这方面来说,我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被重置到了与前世二十四岁时相同的条件了。
但是没必要紧张,既然我从以前开始就明白“梦境”是我的短板,那就不至于毫无准备。
正因为是梦境,所以我才能够做到某些现实中也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说,通过自我催眠,在梦境中分出“二重身”的技巧;或者在梦境中做梦,以潜入“梦中梦”的技巧……就连在梦境中失去“强壮的身体”与“战斗的经验”以后,将其强行取回来的技巧,我也有认真训练过。
我深深地呼吸,接着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想象一个开关。
开关的一边是“现在的状态”,另一边则是“本来的状态”。此时我要做的,就是将开关强行扳回去。这个过程不可以拖泥带水,必须全神贯注,一次完成。
一,二,三……
想象中出现一根手指,对准开关,按了下去。
这一刻,我感到自己的肌肉力量回来了,武术技巧也回到了自己的脑海里,就像是终于记起来如何去写某个忘记写法的词语,然后写到了纸面上,令人无比痛快。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说无需紧张,但刚才那种比起做残疾人的时候还要无力的情况,倒也真是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板猛地被拍响了。
我立刻回头看去,也不知道是谁在拍门,声音极其响亮,而且与其说是拍门,不如说是在以把门板砸坏的势头在攻击门。毫无疑问,这个不速之客绝非怀着善意而来,并且知道我就在这里。此时我还无法排除这是“梦境魔物的噩梦”的可能性,若真是如此,那么来者恐怕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深夜的宾馆,独自一人的客房,不知去向的伙伴,突如其来的激烈砸门声……
把这些要素组合到一起,简直就跟恐怖片一样。
我姑且对着门的方向喊了一句,“什么人?”
听到我的声音,来者一言不发,砸门的势头更加猛烈了。
两秒后,门板陡然被撞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客房里。在停止了前进的势头以后,他左右巡视一圈,旋即便将目光锁定到了我的身体上。
而我也借着台灯的光看清了他的面孔,这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活人,面孔上遍布伤口,血肉外翻,呈现出来严重腐烂的状态,甚至还能够看到一条条蛆虫在伤口中翻动。他的双眼遍布阴翳与血丝,嘴巴中流淌出来血液,双手指甲磨损得相当厉害。
这是一个活死人!
他的停顿仅有一秒钟,紧接着,他立刻向我扑了过来,试图撕咬我的血肉。
虽然来势凶猛,但他的动作却过于直线,我很简单地避开了他的扑击。
然后退到书桌旁,从桌面上拿起一本旅游手册,撕扯下来一页纸张。当活死人再度扑击过来的时候,我拿住纸张,陡然向他的喉咙切了过去。
纸张这种东西虽然脆弱,但是因为厚度小,所以也能切开肌肤。日常生活中被书页边缘割破手指的人也不在少数,有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甚至能够以纸杀人。
适当的角度,足够的速度。
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哪怕是脆弱的纸张也能够成为杀人武器。
在我的进攻之下,纸张瞬间切入活死人的喉咙,一路断开他的颈部肌肉、颈动脉、呼吸道等等。但纸张到底不是能拿来斩首的刀刃,最终还是卡在了他的颈骨中间。
下一瞬间,我的掌击命中了他的面孔。
他的头颅被击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