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抓住所有机会给予你们警察线索,不是吗?他让你们发现了张大力受贿的事实,让你们看见李玲的白骨……”
“但讽刺的是,这仍然无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真相诡异又复杂,要不是张队的告白,可能这个故事也就没有了结局……现实不是,现实,本就是这般无力的吧?”
“我收回我之前的一句话。”乔姗紧接着开口。
大家纷纷投来探知的目光。
她便立刻解释道,“我在故事刚开始不久的时候,说叶培培应该是在被什么东西追着跑,没有第二个解释了,你们还记得吗?不,我错了。第二个解释是有的,它就是最初问题的答案——”
“那个暴雨夜,疯狂追逐叶培培的并不是什么实质的,肉眼能看见的‘东西’,而是一个深渊般的谎言。”
“它无形,却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教人只想全速逃开。想象一下,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减速,那过去的十年就犹如一只尖牙厉鬼,要扑上来吃了她。”
“我觉得,一个人之所以会疯狂逃命,根本原因并不是因为被某种实体所追赶,而是有一种被追击,犹如雪崩即将把你吞噬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你无法停下,也不敢回头,因为只要你停下或者回头,切实存在的追赶者,会把你狠狠地擒住……如果追赶你的只是一种意象,一种感觉,它同样会逮到你,以并非物理的方式。”
“当潜意识里的疑惑,被敲实的一瞬间,过往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了毒液,本来越美好的部分,毒性就越强。”钱子雯补充道。
“所以其实啊,叶培培不是坠崖摔死的,而是被美好的回忆活生生毒死,因为这一切美好都建立在了一个病态的基础上。”
“当然,一个11岁的女孩能想到的形容词,应该不会是我所说的病态。她只是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原始的恐怖意象,让人无法承受。”
“你们要知道,十年能积蓄许多力量,一瞬间的爆发,确实能淹没一个孩子的心。”
徐鹏一副想要搭腔的样子,后来作了罢,起身倒茶。
大家喝着又一壶新茶,回味着陈局讲完的故事,和乔姗刚刚的一番话,茶水是温热的,但他们出的却是冷汗。
“真不敢相信。”
肖冰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可怕的事情。”
“哎。”
徐老太叹了口气,“我真希望叶培培在死前的那几个小时,并没有想得太多,这一切只是被惊吓到后的条件反射罢了。”
“无尽深渊,无人可免。”
张怀满轻声说道,看向窗外,窗外一片死黑,没有一颗星星。
大家陷入了一阵不短的沉默,深深地沉浸在深夜异闻的阴暗气氛之中。
殊不知三公里外的油菜田里,一场新鲜的噩梦,正在缓缓朝他们走来。
……
一个小时前,零点十二分左右。
距离桃源农庄三公里外的油菜田里。
这是那法被击毙的地方。
谢齐林迷迷糊糊地想着。
这也会变成我的葬身之地吗?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在右臂被切掉之后,他就昏倒了。
不对……那应该是上一轮的昏迷,因为在他昏沉沉、血淋淋的大脑里,还记着昏迷过后,蝙蝠杀手给自己右臂伤口止血的场景。
砍掉,再止血。
他要我活着,因为我还没告诉他,他想知道的内容。
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谢齐林一下子就清醒了,多亏了全身伤口的剧痛。
他需要记起自己最后一次是如何昏迷的。
“操……”他先试着让自己从油菜花丛里坐起来,结果却找不到任何的支撑点。
紧接着,他找到了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的左手,也……”
他绝望地看到左肩那被横切的伤口,和渗血的包扎带,“我成无臂人了?”
谢齐林不知为何地只想笑。
半年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妈妈,蝙蝠杀手的威胁已经解除了,没有人再会对自己,或桃源农庄构成威胁。
妈妈相信了,真是一个天真的老女人。
其实威胁并没有解除,而是他必须去做一些足够危险的事情,不能让妈妈发现,不然妈妈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他。
这样的话,计划也就不可能成功了……
两年前,谢齐林的挚友,中法混血神探,那法巴蒂斯特探长被,人认定为是吸血鬼连环杀手。
他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一年后,妈妈偶然的发现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法是被诬陷的,而诬陷他的真凶,就……
他现在就在桃源农庄的那个房间里,和大家尽兴地聊着故事。
“我得提醒,提醒他们……”
谢齐林让手机从自己的裤子里落下来,再试着用舌头输入锁屏密码,成功了,但在拨出电话后,他遇到了阻碍——
响铃只有十秒,电话就自己挂掉了,肯定是那家伙做的手脚。
他试着再拨出,却绝望地发现,手机已经全盘死机,不能再使用了。
现在,谢齐林知道,自己还有三个选择。
第一,躺在这里等死。
第二,走到有人的镇上报警,这里离城镇很远,他知道如果遇不上顺风车,自己会死在半道上。
第三个选择,走到桃源农庄,提醒大家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和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
这是可行的,虽然两臂的断口还在渗出血,但只要现在就启程,说不定能在失血过多之前赶到大门口。
谢齐林开始行走,这比想象得艰难和痛苦。
不得不说,作为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路程,这感觉真的是不能再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