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若桃花。
这本不该形容一个男子,可杜旭风度翩翩,眉眼弯弯的坐在那里,这四个字,一下子便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是自寒冥幽深处归来的人,最向往的,便是这般的春色融融。
前世她没见过杜旭,那时姨妈来歙州作客,她年纪还很小,杜旭也没跟着来过,原来她有个生的这么好看的表哥。
杜旭原本手上端了个茶盏,正说笑着吃茶,温长青领了个小姑娘进门,那小姑娘虽然是低眉顺目的,周身气度却不俗,分明不是伺候的丫头。
于是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的小表妹,温桃蹊。
十四岁的女孩儿正是俏皮的年纪,她端出一派温顺乖巧的模样,却偷偷地打量着这屋里的一切,还有他。
他尽收眼底,不免想笑。
只等到小姑娘抬起头来,言笑晏晏的上前来与他蹲身做礼,他瞳仁一暗。
早听闻姨妈家里的小表妹生的倾国容色,今日一见,恍若九天仙女下凡尘,真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偏她又是那般的素雅,未曾锦衣华服上身,只一席素色裙衫,更如出水芙蓉,清雅高洁。
杜旭出神良久,她做礼有些不耐烦,又不好发作。
温长青掩唇轻咳,杜旭猛然回身,忙站起身来,回了她个礼:“表妹好。”
温桃蹊因对他一家都心存防备,自然不会多亲近,一直跟在温长玄身边,就连坐,都是隔开了好远。
但是她能感受到,杜旭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只是这个人好似周身不带半分锋芒,就连探究的目光,都是温和的,与旁人炙热的打量,截然不同。
她吞了口口水,在确定杜旭盯着她看了很久之后,偏过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杜旭被抓了个正着,歉然一笑,挪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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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长青陪着杜旭去见长辈和兄弟,温长玄说要送温桃蹊回内院,就没跟着一起去。
杜旭临跟着温长青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温桃蹊好几眼,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等到人走远了,她搓搓手:“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喜欢这样。”
温长玄黑着脸:“还要不要去踏青?”
温桃蹊撇嘴:“我那会儿想着,等过些日子,感情好一些,热热闹闹的去游玩,说不得他们放松警惕,还能套出些什么话来。可我看表哥这样……”
温长玄脚步一顿:“桃蹊,你现在心思太重了。”
他回过身看她,眼底全是担忧:“前几次见陆家阿兄,他也提起过,你心思重,想得多,人又谨慎小心,我没大放在心上,晓得爹和大哥从前教导你,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我虽一向不怎么把这话放在心上,可你是女孩儿家,多些防人之心,没什么不好。但如今我看你行事,倒有些防人过重的意思。”
他抬手,落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你上头有两个哥哥,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们替你撑着,不要想这么多?”
温桃蹊躲了一把:“也不单单是为了爹和大哥的教导……二哥不是知道,孙妈妈偷我屋里东西拿去变卖的事情吗?”
温长玄眼神一暗:“我知道。”
“我那时觉得,人心难测。她把我奶大,本该与我亲厚,可为了银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后来还又找上门来,想要我出银子,替她解决她家中麻烦。”温桃蹊摇着头,又缓步往前走,“连身边本该亲近的人,都不知会从什么时候起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算计你,更何况是外人呢?我自问对她也算真心实意了,在我院子里,她说一不二,就连白翘和连翘,对她也是毕恭毕敬,她多少次为老不尊,阿娘那里也都是我劝下来,结果呢?”
“你就因为那老货,如今生出这许多小心来?”温长玄三两步横跨上去,拦住了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温桃蹊想笑,心下又无奈。
很多话她一辈子也不能跟人讲,哪怕是亲近如二哥,如果将来真的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也许她无奈之下,会坦然相告,可不到那份儿上,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孙妈妈是个很好的契机,尽管她自己清楚并不是。
温桃蹊轻轻推他:“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孙妈妈的事,后来陆掌柜几次三番的亲近我,我越发心中困惑——我知道我这张脸生的不俗,可是天下美人儿何其多,人家见过世面的,图我这张脸?我越是想不通,就越是害怕,一味的躲避,可他跟大哥关系好,我又像是怎么都躲不过一样,那青玉簪子,还不是悄无声息的就送进了小雅居吗?”
她推了两把,没推动,索性把手撤回来,往身后一背,抬眼看他:“现在咱们也知道了,他起初就是为了林月泉。二哥你说,真的是我小心太过,心思太重吗?”
温长玄微微愣怔,她唇角上扬:“人说偏安一隅,我如今觉得,没什么不好。”
“你小小的年纪……”
温长玄胸口一堵,去抓她胳膊,不自觉手上一紧:“桃蹊,你才十四,便生出这般偷安的心思来?”
是偷安吗?勉强也算是吧。
胳膊上一时吃痛,她恍若未觉。
她觉得她是心如槁木,本来也就不是十四岁的小女孩儿了啊。
前世惨死,那样的经历,逼着她成长,也逼着她心境苍凉。
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三十来岁,却如苍暮老者。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即便重生,也再难有春日暖阳的心境了。
温桃蹊拧眉,呢喃了声痛。
温长玄一惊,忙撤了手:“所以你让我去盯着杜旭,并不全是因为娘,是你怕他心怀不轨,对我们家不利,防患于未然,总好过来日深受其害?”
她一面点头一面说差不多:“不然你以为是阿娘叫你干这种事儿啊?”
她说着又底气不足,低下头去:“我也知道这不好,显得小人之心,可我实在是怕极了。”
温长玄心疼又生气,心疼她小小年纪,心如槁木,可又气她为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是知道的,她小心谨慎成了习惯,再想叫她改过来,那太难了。
“桃蹊,你先头几次见陆家阿兄,我瞧你倒也有情绪波动,不全然是小心防备的姿态。”温长玄小心翼翼的问她,“你瞧陆家阿兄,多有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