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孩子们其实什么都明白。
可如果是叫林蘅认在别人那里……
她不是做不到。
这世上那么多的高门望族,她是官宦人家养大的孩子,他们赵家这些年虽然淡出朝堂,可根基到底还在,真想不动声色的抬一抬林蘅的出身,她也办得到。
但问题在于,将来辖不住梁氏,她一样会在内宅中作威作福,偏还没法子明说,不然林蘅一样会被梁氏刁难。
这是个死局。
赵夫人喉咙一滚:“你的意思,我懂了,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那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只是可惜了林姑娘这样的好孩子,终究是……”
“我其实不怎么信有缘无份的。”温长洵定了定心神,笑着拦了她的后话,没叫她把那四个字说出口,“我会再想想别的办法,人心总是肉长的,时间长了,说不定我母亲的态度就和软下来了。”
赵夫人嘴角抽动,想要多劝他两句,只是话到了嘴边,全都又咽了下去。
时不待我。
有些人,不是永远停留在原地的。
有些事,一辈子到了头,也只能徒留遗憾的。
赵夫人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早已不见稚气。
她突然惊醒。
其实他什么都懂了,只是现在,并不想去面对。
原本该是佳偶天成,就怕到了最后……
赵夫人揉了把眉心:“那你回去吧,只当我今日也没跟你提过这些,你是聪明的孩子,你母亲要真是问起来,你自也有话去应对。”
他说是,才缓缓起身,等站直了,想了想,转身又同赵夫人行了个大礼。
赵夫人鼻尖微微发酸:“去吧。”
温长洵从花厅离去了,他的背影仍旧是坚挺的,却也是落寞的。
也许他自己知道,到最后,也不过是无果而已。
赵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了很久,临了了,低叹一声,再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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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明是在金铺里遇见温长青的。
他今天来的迟,一进门,就先看见了端坐在的温长青,一拢眉,提步上前:“你在等我吗?还是来挑东西的?”
温长青手上的茶盏放下去:“我吃了两杯茶了。”
那就是在等他。
他面色微变:“有急事怎么不到府上去,在这儿等我做什么?”
温长青这才起身,两个人比肩而行,绕到了后堂去。
“有件事,我还是没弄明白,你怎么说服你爹和你大哥,让他们给梁家去信的?”
陆景明才要坐,身形一顿,回头看他,倏尔笑了:“就为了这个?你这一大清早的,跑到金铺来等我,就为问这个?”
可这事儿不简单。
温长青和他相交多年,他父兄和他的关系怎么样,外人知道的不多,他还能不知道吗?
如果他们陆家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也不会一个人在歙州经营了这么多年,除了年节,基本上都不回家的。
三年前陆景明手上的现银周转不过来时,也就不会是跟他开口,借去了一千两现银了。
今次他在扬州动手整治梁时,他父兄帮了大忙,他也不怕他父兄知晓,这里头,就没那么简单。
温长青冷眼看他,眉心紧蹙:“你别跟我兜圈子,坦白说,我实在想不通,你父兄为什么会帮你——梁家现在是泥菩萨过江了,风声鹤唳的,稍有些门路的人家,如今也都知道了此事,你父兄还这时候跟梁家有往来?”
“给梁家的书信,去得早些,比衙门里动手查办他们家,大概早了半个月。”
陆景明捏了颗梅子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他却笑了。
那种味道,青梅润喉,一下子让他想到了温桃蹊。
“三姑娘还好吧?”他定了定心神,“我本来还怕,事关生死,会吓到他。你昨天来找我时,说她还好,今儿正好见你,她一切安好吗?”
温长青横一眼过去,压根儿不搭理他:“那说起来,是你算计的好了,算准了时间,让你父兄答应给梁家写信,但重点在于,为什么答应了呢?你又答应了你父兄什么呢?”
其实有些话,真不必要说透的。
陆景明觉得温长青本不是个无趣的人,可是今天温长青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反倒弄得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
于是他长叹一声:“你既猜得到这其中不过是利益交换,就好比咱们做生意是一样的,又为什么非要问明白了呢?”
“我只想知道——”
我只是想知道,为了桃蹊,你能付出多少,又肯付出什么。
“你父兄都是精明惯了的人,对你又一向平平,他们动动脑子想一想,怕也猜得出你有歪心思动在梁时身上。现在梁时果然出事了,命要搭进去了,子楚,你就不怕你父兄质问你?”
陆景明面色一沉:“我离开家很多年了,他们凭什么来质问我呢?说好了是交易,我承诺的,我给他们,他们答应的,他们做到,至于其他的,我的和他们不相干,他们的和我也没关系。梁时出事,是他自己失手打死了身边伺候的奴婢,弄出了人命,偏偏还不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奴,那官府要拿他问罪,与我什么相干?”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你父兄得信了你的——不过要是照你这么说,你能给你父兄的,足够叫他们闭上嘴,不去追究这些。”温长青捏紧了拳,“你答应给他们什么了?”
“你还真是……”
陆景明一时头疼:“早知道我就该避开你一阵,我倒差点忘了,你其实也是个犟脾气,想知道的,就非要弄明白了不可。是不是我今天不告诉你,你打算一直缠着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