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蘅显然看出她的困惑,虚空朝那头点了点:“翠玲珑周围的假山嶙峋,皆是太湖石所建,那时候道长说,水虽有了,可水多主凶,又需有石镇,沧浪亭的翠玲珑,正宜此景,再取太湖石造假山,便也算依水了。”
这么说来,这道士是有些本事的。
怕不是世外高人,为着与林志鸿星点缘法,才指点他一二。
温桃蹊笑着摇头,她胡思乱想些什么,给二哥知道了,一定是要骂她的。
但不管风水之事,那道士说的真或假吧,这园林布局,便足可见那道士并非是寻常走江湖,坑蒙拐骗的主儿。
要是手上没点儿真本事,怕也造不出这般景致来。
于是温桃蹊又好奇:“这位道长品位不俗,若有缘,我倒挺想与他请教一二,我老觉得小雅院的布局不好,却又不晓得从何处下手去改,正好请道长指点指点。”
林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出来,拍了拍他:“高人自是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长大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你上哪里去请人家指点?”
她面露失望之色。
正说话间,林家正堂便出现在眼前。
五间阔面明堂,就连窗框都是拿红木包边儿的,倒实在气派。
方才在府外时,瞧着林家宅子不过尔尔,没成想,进了门,越是往里走,越发觉出别有洞天来。
等进得屋中,林志鸿和林家太太张氏,一左一右的端坐于上位,见了几个小辈儿的进门,自是喜笑颜开,眉眼间一派慈祥和善。
温长玄兄妹两个虽是晚辈,却也不是他林家正经八百的晚辈,用不着行什么跪拜的大礼,只是简单的见过平礼,便退到一旁去坐下。
只等着丫头拿了蒲团垫子上来,林蘅与爹娘拜过礼,再起身来,林志鸿才开口叫贤侄。
温长玄自然噙着笑侧目望去。
林志鸿看看他,再看看林蘅:“多谢贤侄一路护送,蘅儿写信回来告诉,我知道你们路上遇上了山贼,多亏有贤侄和陆家贤侄了。”
温长玄说哪里。
他其实不大喜欢这样客套的场面。
说个话,客客气气的,透着生分。
虽说本来他也未见得多喜欢和林家人往来走动,但这种客气法,他是天生就不喜欢的。
碍着李家的面子,他才只好耐着性子,回了林志鸿三两句客气。
张氏虽然不是个多讲道理的人,又颇势利,可这点儿眼力见儿总算还有。
她坐在上手位,瞧着温长玄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本就动了心。
歙州温家长房的嫡子,常年又不在家里住,一个人在定阳看管生意,要是能得他为婿……
张氏见温长玄只是客气敷衍,想他是不喜欢这些话,便开口打断了林志鸿:“都是自己家的亲戚,把话说得这么客气,听着生分又别扭,快别说这个了。”
她慈眉善目的笑着,把视线落在温桃蹊身上:“桃蹊今年应该是十四吧?”
冷不丁把话题扯到她身上,温桃蹊先前还在神游,想着给林家宅院布局的那位高人道长呢,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忙回了神,脸上挂着乖巧的笑:“是,年初正月里才过了十四的生辰的。”
张氏笑着就叫萦儿,旋即又同温桃蹊说起:“萦儿同你是一般大的年纪,不过她生月小些,是八月的生辰,算起来,比你还小了七个月的。”
林萦似乎是个自来熟的人,张口就叫姐姐。
可她的自来熟,和胡盈袖的不一样。
胡盈袖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舒坦——
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嫡女,胡盈袖周身气度摆在那儿,不卑不亢,无论做什么,至少不会扭扭捏捏,叫人觉得不舒服。
至于林萦嘛……
她方才就说了,这丫头生的那张脸,再配上她那做派与身段儿,竟也不知这林家是如何教养的,即便是个庶女,总不好养的狐媚模样,给人瞧着,落的不还是林家脸面吗?
温桃蹊敷衍的笑一笑:“在歙州那么久,也没听姐姐你说起,家中还有个生的这样好看的妹妹,我若早知道,早就跑来杭州找她玩儿了。”
林蘅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林薰叫声桃蹊:“萦丫头是庶出的女孩儿,平素也不常出来见客人的,为着你们是自家的亲戚,才叫她出来一并见过,阿蘅不提,倒也没什么。”
林蘅这个姐姐,就不是什么善茬儿了。
她这话接的好快。
温桃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醒过味儿来,掀了眼皮去看,果然林萦眼底闪过恨意,可竟然不是冲着林薰,反倒是冲着林蘅来的。
奇了怪了。
挤兑她庶出身份的明明是林薰……
看样子,这林家宅门里,往常也是好戏不断的。
自家的姊妹在一起,也要勾心斗角耍心眼子。
林薰也不知是怎么骗住了林萦,分明是她仗着嫡长女身份挤兑庶妹,又利用庶妹打压欺负容色气度都比她优秀的嫡妹,偏偏傻乎乎的庶妹,还真就跟她一派了去。
温桃蹊觉得呼吸一滞,胸口发闷,横竖是不舒服。
她脸色微白了白,鬓边盗出些冷汗来,小手往肚子上一捂。
林蘅挨着她近些,一拧眉:“桃蹊,你怎么了?”
她说没事儿,柔着声儿叫伯母:“我能不能……能不能……”
张氏会意,一张嘴,打算叫林薰陪她去如厕的。
林蘅抿唇:“母亲,我带桃蹊过去就行了。”
她说着已经站起身,又同白翘和连翘两个,一并扶起了温桃蹊来,与上位长辈蹲身做过礼,半是搀半是扶的,带了人出门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