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大九湖边上的公路走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回到住处。
看着轮廓被灯火辉映得很是分明的那个民宿小店,突然没有来由的有些害怕。孤独的、冰冷的房间等着他,也同样等过其他的人。
他不喜欢那种可以为很多人留门的房子。
更不喜欢为别人留门的女人。
曾经他以为,他的女人出轨,估计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人。但是,真正落在他自己头上的时候,他没有想着杀人,因为那个时候他突然完全失去了力气。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清楚的记得,他胡乱的收拾了一下,关掉手机,赶紧离开了F市。也是这样开着撤胡乱的转悠了一阵,上了高速,来到另一个城市,胡乱的找个了就点,胡乱的住下。躺着在床上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心里的绞痛,让自己简直无法呼吸。
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来到旅店外,几个烧烤摊正冒着浓烟,孜然的香味弥漫着,将夜空点缀得扑朔迷离。应该是被有眼熏的吧?眼角有点眼泪。他来到一个稍显乖巧的女人的摊子上,从啤酒箱里抓出一批啤酒,用嘴咬开瓶盖,灌了一口,含糊的说道:“随便给我考点东西,肉,不要素的。”
“今天的大腰子,要不要一个?”老板娘那有些沙哑的声音透过飘飞的烟雾,带着一些暧昧。
“不了!谢谢!”齐格喝了一口酒,有些含混的道。
老板娘偏了偏身子,看向齐格:“帅哥一个人?”
“一个人不可以吗?”
“没有啊。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玩呢?”
“冥冥之中知道这里有你在这里,所以就来了。”齐格又灌了一口酒。
“切!你们这些男人,就会扯谎……”老板娘撇撇嘴。
齐格笑了:“既然知道我们喜欢撒谎,那你还问?”
老板娘再次偏过身子看了齐格一眼:“这世道,那么多的谎言,难道我们都不说话了?”
“这世道……”齐格又笑了起来,这荒山野地的老板娘有些意思,“好吧。看了有句话没错,女人都是喜欢听谎言的。”
“你错了。女人不是喜欢听谎言。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听一些谎言。”老板娘在烟雾中的身影有些恍惚。
“比如呢?”
“比如啊,比如,男人口口声声要给女人好日子过,口口声声的要爱女人一辈子。”
齐格道:“我想每个男人在最初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真心的吧?”
“是,我也承认,你们男人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在说真心话。但是,说出来却办不到,比不说更伤人。”
齐格竟然无言以对:“呃……”
“所以啊,做不到就不要说,更不要以其他理由来掩饰。我也是看够了。反正呢,你们男人,好东西也有,不过比稀有动物还稀有。”
夏琪含泪的双眼浮现在他眼前。齐格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看男人,比男人自己看自己更准确。男人太多的自以为是,却并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在女人看来多么的可笑。
一个人外出游玩的好处,是很多人体会不到的。齐格闷闷的、胡乱的吃完了东西,站起身,想了想,顺着公路往黑暗走去。地上浅浅的白光,依稀可以看出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山形和树木影影憧憧的,沉重而麻木。
走出一段路,那种深沉的、肃穆的夜色,深秋的高原的夜风,又让他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寒。他不得不往回走。
电话传来一阵震动。今天一天都没有任何信息,这个时候和他联系的人,只有一个,那只能是刘芸。
“在干嘛?”那头糯糯的声音依然,还有些慵懒。
“你呢?”齐格绷了一天的脸,浮上一丝微笑。
“我刚洗漱完,躺床上了。你现在是我不主动找你你就不会找我啊?”刘芸的声音听着有些委屈。
“哪能啊?我这不是担心打扰你吗?”
“算了,我知道你始终在怪罪我,但你应该知道……”
齐格打断她的话,道:“没有啊,我怎么会怪罪你?今天一天都在爬山,一直不停的走路。对了,你有时间了应该来看看这里。”
“呵……我哪有时间?而且……”刘芸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不会总是这样的。人这一生,谁会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总之,有时间的话,这里是首选之地。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山是红的,水是绿的。没有太多的人造的痕迹。”齐格转变话题。
“嗯,还开心吧?”
“还好,现在也无所谓开不开心,只是不再想太多的事情,已经很好了。”
“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还有一两天。明天去其他地方看看。”齐格准备挂断电话了。不知道聊什么。这很让人尴尬。
“好吧!照顾好自己!”刘芸应该听出来了,聪明如她,其实已经感觉到了齐格的焦虑情绪。
日暮苍山远,云深叠重楼。
时维白露露凝秋。
落叶缤纷满地,
月残钩。
思敛归乡箧,总悔觅封侯。
一江微雨锁孤舟。
方知那时花谢,
有人愁。
这一阕《南歌子》,是很久以前填写的。应该有十多年了吧,当时还在陕西的一个项目上,闲暇时写着玩的。这时却在他脑中偶然闪现。
他总觉得自己太过奇怪了。总是在自己写着玩的诗词里不时的出现谶语。那时填写这首词的时候,纯粹是无病呻吟。然而,就在六年前,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总悔觅封侯”。
现在是“有人愁?”谁会愁?愁什么?他不大相信,还有人为他发愁。
他掏出手机,看看微信、看看MOMO、看看QQ,确定没有任何人对他留言,没有任何人留意他。
有些怅然的将手机揣进衣兜。
“她会愁吗?”齐格想到了夏琪。但他迅速的摇摇头。
他和夏琪离婚时,算是净身出户。两套房子,还有十多万的存款,他什么都没要,只是带走了一屋子的书籍。对他来说,这才是他二十多年真正的积蓄。搬这些书的时候,他伤了右手小指,现在每逢天气阴冷的时候,小指就会变得僵硬、冰凉。这是他身体上的第一道残疾。
在这阴冷的高山之上,他的右手小指又开始了轻微的疼痛。
但他并没有发觉。冰凉的不只有小指。
“我的臭钱是你的盔甲。你的快马和盔甲。”齐格自言自语道。这句话并非原创。而是借用了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里面哈里的一段独白。只是对象掉了个个儿。
但愿这个盔甲,能更好的守护你,夏琪。
疲惫和孤独,像一汪黑色的岩浆,将他团团的包裹。他想挣脱,却越挣扎越深入。最后,他放弃了。或许是旅店门口的吊着的大白炽灯,驱散了。
“大叔!”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原来是白天遇见的那两个小姑娘。
“嗬!”难道真的有缘?齐格一阵心猿意马,“俩小公举胆子不小啊。荒郊野外的,不怕劫色?”
“谁是小公举?”长发傲然的仰起头,“别以为年纪大一点,就可以倚老卖老。”
“美女?还是小姐姐?”齐格笑了。
“话不多说,喝两杯?”长发直接举起一杯酒,朝他晃了晃。
“陪你们说说话可以。酒不喝了。”齐格找了一个小凳坐下,“刚才喝了两瓶。其实我是不喝酒的。”
“少来!你是觉得我们话不投机?”长发不依不饶。
齐格抓起一颗毛豆,丢尽嘴里:“那啥?不喝醉就没机会?大叔老了,不需要机会。”
“呵呵,看不出,你这大叔,还一套一套的啊。骗了不少姑娘吧?”长发瘪瘪嘴。
“天地良心。我从不骗人。”齐格笑道。
“这句话就是骗人的。没有不骗人的人。”长发将一杯酒推到齐格面前,然后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好吧,我是狼外婆。”齐格举起杯子,问道,“怎么称呼?”
“本人呢,你叫小曼便好。这位安静贤淑的姑娘,你可以叫她小青。”长发搂过身旁的那个短发姑娘。
“你们的性格与外表严重不符。”齐格喝了一口,道,“我姓王,地主家没有余粮,买不起独栋,一直住在别人隔壁。所以……”
“隔壁老王?”长发哈哈大笑,“第一次听人这么介绍自己。”
齐格放下杯子,掏出香烟,朝两位姑娘示意,两个小姑娘都摆摆手,他抽出一根塞到嘴里,点燃后,说:“实话实说。小曼……我看过一本书,里面的女主人公叫小曼……哈哈。”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转向一直不说话的短发姑娘道:“小青啊,许仙在此,你家姐姐去向何方?”
那个叫小青的姑娘微笑道:“她采药去了,为了救你。你中毒太深了,看来命不久矣!”
小曼大笑起来:“你以为她好惹?呵呵……”
“谁惹她了?”齐格作势四处张望。
“小青姐姐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刺玫瑰。你完了。”小曼道。
“完了就完了吧。不过我只听说情花有毒,没听说过玫瑰有毒啊。”
“你中情花之毒太久了。”小青道。
“呃……我百毒不侵之体,金刚不坏之躯。”齐格看向酒杯,转了一圈,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男人的嘴,很多时候都在骗自己。”小青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