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进喜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天空中一群黑点正从高空俯冲而下,场面之壮观简直无以言表,沉闷的嗡鸣声让人头皮发麻,有如一群赶来掠食尸体的秃鹫。
中岛九九式!
鬼子的俯冲轰炸机!
胡进喜的脸色不由得大变:森川联队竟然请了空军支援!
“卧倒!”
他拼命地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堑壕上,竭力不去想象头顶划空而来的呼啸。
呼啸声尖锐、刺耳,有如死神在狞笑。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即使已经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它也还是能够洞穿一切,狠狠震颤你的神经。
轰!轰!
山崩地裂的震动犹如世界末日,持续而激烈的冲击让胡进喜感觉简直要窒息了,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出胸腔似的,海啸般的爆炸压得人根本抬不起头。
轰!轰!轰!
一处弹药库中弹了,剧烈地爆炸声盖过了笼罩在头顶的飞机嗡鸣。烈火在西沉的阳光中分外刺眼,火光中是一片的惨绝人寰。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动。轰炸持续了有四五分钟,鬼子的六架中岛轰炸机在战壕上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各种航空高爆炸弹,燃烧弹无不精准地落在阵地上,炸得血肉横飞,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耀武扬威地飞走了。
胡进喜抬起头,抖落身上的尘土,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的人间地狱:战壕四周宛如月球的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地弹坑,随处可见阵亡者的遗骸以及断肢残臂凄凉地散落一地,血水几乎把泥土都浸成了沼泽。
“团长,鬼子要上来啦!”一个士兵冲着他大喊。
数以千计的日军有如蚁群,远远望去,仿佛黄色的潮水漫过山脊,汹涌狂暴地朝他们涌来。
“回阵地去!给我顶住!”胡进喜冲着士兵大吼!
“哪还有阵地?!咱们的工事全报销啦!”士兵指着山坡,绝望地喊道。
胡进喜呆住了,透过浓浓的硝烟,他发现战士们抢修了半天的工事全都成了一片断垣残壁,有的战壕甚至已经彻底坍塌成了一堆废土!
没有了工事的掩护,拿什么来阻挡日军?
“该死的鬼子轰炸机!”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我们的空军呢?”
“别提了,那些家伙早被鬼子打得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出来?”另一个战士恨恨地骂道。
可是他们的噩梦依然没有结束!
之前找不到机会下手的日军战斗机扑了下来,开始为步兵的冲锋清扫最后的阻碍。
三架护航的“零式”贴着战壕交替进行超低空扫射,胡进喜连忙卧倒,在他倒地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架日机仰头拉起,精准的横向扫射直接把一整条战壕里的士兵打得千疮百孔。
“哒哒哒~!”
338团的官兵们蜷身着、闭着眼,任凭头顶的机枪声响彻一片,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憋屈地将生命交还给死神。
一个只剩一条胳膊的伤兵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
“虎子,趴下!这是命令!”
“孙子!有种冲爷爷来!”
伤兵没理会团长的命令,他用仅剩的手扯开胸衣,迎着“零式”的曳光弹坚定无比地站着,单手就操起一挺轻机枪拼命朝着天空射击,脸上流露出的深深的绝望和仇恨。
可迎来的却那只墨绿色的大鸟伸展翼翅向他恶狠狠地扑来,它的双翼吐出了暗橘色的火舌,在勇士的身上开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虎子!”
胡进喜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铁锈的味道开始不断地在口中扩散,而擅自进入肺里的热血,更给他带来了剧烈的痛苦。
他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我日你姥姥!”
捷克式向天喷出了火舌,闪耀的火光映衬着他铁青的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失去战友的悲痛,仿佛只有不断攒射的弹雨,才能宣泄满腔的怒火!
“哒哒哒——哒哒哒——”
只是……
“呜嗷~~”
引擎的长鸣中,受到挑衅的日机又一次俯冲了下来,犹如扑击的猎鹰从天而降,对于迎面而来的子弹完全不屑一顾。
日机急速地贴近,近得胡近喜甚至可以看到里面那位日本飞行员狰狞的笑容……
“看来,我只能到这里了……”
这是那一瞬间掠过胡进喜脑子里的念头。他的心中一片清明,仿佛看到了远在家乡的妻子在家门口冲他微笑,仿佛听到了妻子临别时流着泪地叮咛:
“你一定要回来。”
只不过……
看来,终于到了要说“对不起”的时候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是军人呢?
胡进喜默默地在心中跟妻子做出了最后的话别。
但就在这时!
他忽然发现对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紧接着,从天而降的曳光弹,以精准得犹如外科手术地打击,迅速地把日机打成了一团火光!
然后,从这团火光之中,一架线条凌厉的战斗机“呼”地一声,昂首窜上了天空!
那是张昀的“P40”。
“空军!是空军!”胡进喜终于忍不住大喊了起来,“我们有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