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破阵乐结束,才是李元瑷最期待的环节。
敬酒高歌。
隋唐两朝,歌舞大兴。
能歌善舞并非是歌姬的事,真正的雅士不只要懂得吃喝评论,关键的时候还得能跳能唱。
宴席上根据不一样的场合,酒不是随便可以敬的。
这种隶属于文士宴会,敬酒必须唱歌。
唱不来哼两句也行,但是你要是不唱,那就是弟弟,就算不赶你下席,也没有资格举杯喝酒,更加不会有人理睬你了。
除非你把歌给补上。
在宴会上,看着别人喝酒说笑,自己却跟木头人一样,哪得多难受。
一个即将从国子监毕业的学生,举杯遥敬孔志元道:“夫子,学生再过一月,即离校远去荆襄述职。此去山高路远,不知能否再见。夫子可满饮此杯,再为学生歌一曲否?”
孔志元见惯了大世面,豪爽的将酒一饮而尽,道:“你叫我夫子,我送你一首《羔裘》。”
他说着轻敲着碗沿,高歌而起:“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这首歌是《诗经·郑风》里的一句诗,言古之君子,以风其朝,人以衣喻人,从羊羔皮制的朝服的质地、装饰,联想到穿朝服的官员的品德、才能。
正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成为一个为国为民,德行高尚且的官吏。
对方深深作揖道:“学生谨记父子教诲。”
李元瑷不住拍手,孔志元这首《羔裘》,声音深沉有力,让人拍案叫绝。
有孔志元开这头,宴席上的人开始相互把盏敬酒。
有诚心举杯的,也有看笑话的。
比如李敬业,这货就给程伯献敬了过去,他先高歌一首《定之方中》,赢得了满堂喝彩。
程伯献只能用他粗狂的嗓子,高歌了一首《诗经》里的《击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尤其是他唱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时候,放大了嗓门,鬼哭神嚎似地。
不过还别说,这一首词情激烈,哭声干霄,阐述士卒长期征战之悲的字句,唱出了几分味道。
当然还是音不着调。
李元瑷听了忍不住大笑,周边也哄笑成片。
这时扶余隆突然上前道:“在下敬商王酒,在下年轻气盛,今日意外得罪殿下侍从,还望见谅。实是在下久仰商王贤名之故……”
今日受了气,栽在一个蝼蚁手中,想想气息都不顺畅。
方才见程伯献出丑,瞬间来了精神。
对于李元瑷他是颇为了解,从未听过他懂歌舞。
暂时不好动他,让他丢丢面子也好。
瞬间场面有些冷清,众人看扶余隆的眼神有些不识相了。
这宴会上有一不成文的规矩,主人不可刁难。
刁难主人,那就是砸场子。
李元瑷算不上主人,但坐的是主位。
主人可唱可喝酒,但轮不到生人来敬酒。
因为不知主人擅不擅此道。
若是唐人这种没规矩的敬酒法,早就挨驳斥了。
只是扶余隆是外邦客人,或许不懂这个规矩。
李元瑷心底明白,扶余隆就是吃准了“不懂这个规矩”,想了想道:“今日春猎其意义,在于锻炼你们身上的阳刚之气。要知道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是国之未来。投机取巧,或许赢在一时,输在整个未来。我送你一曲……”
他取出一根筷子,轻轻的敲击了一下碗沿,唱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李元瑷这一出口,周边人立时一怔。
隋唐两朝,歌舞大兴。
各种词牌名也开始如春笋而出。
尽管宴席上的还是以《诗经》为首,但歌姬与真正的歌者,已经追溯流行,开始唱新词新诗了。
故而听李元瑷的唱腔不同,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听的格外认真。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古代的歌与现代歌曲最大的不同就是古人对于曲调并不重视,不管你曲调多么的优美,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歌曲背后的歌词。
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各种词牌名的出现。
所谓词牌名就是一种曲调,单一的曲调。
后世人因为曲调一样,大打官司。古代则是官府、乐人特地创出曲调,然后随便天下诗人抄,只要你的诗句配得上这曲调,即可。
用自己优美的词套入这种曲调,即为古代的流行歌曲。
所以不管李元瑷此刻唱的如何,仅仅凭借《少年侠气》这词足以给上满分。
何况李元瑷唱的真不差,带着几分张力的歌喉,唱出了少年郎应有的气概。
但他往下唱,唱道:“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的时候已经,有人不约而同的配合着李元瑷敲碗的节奏,开始为他带着节拍。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乐匆匆。”
唱完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先是一阵寂静,随即满堂喝彩。
孔志元回味道:“好一手少年侠气!唱出了我辈年少时的豪情壮志,当浮一大白!”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此词当有下篇吧?”
李元瑷愕然道:“有嘛?我怎么不知道?”
孔志元讶然道:“不是商王所做?”
李元瑷有些尴尬,这首《少年侠气》是他在后世上学的时候玩一款阴兵过道,氪命游戏的时候的过场动画,听的特别有感觉,就学下来了。
只知道这是一首词,是谁写的,词牌名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毕竟唐诗宋词何止三百首,李元瑷一个学理科的,真不能记全。
不知道是否存在,李元瑷可不敢打这个赌,只能说道:“偶尔听来的!深得我心……”
孔志元略一沉吟,晒然一笑,有些想偏了,不再问,一望周边,听到这边动静其他席的学子也聚集了过来,一个个神采飞扬,笑道:“听得此歌此词,诸位还不陪商王喝一盅。”
扶余隆再一次体会到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关键是他听出来了李元瑷这是在嘲讽他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