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没说话,她站起身来,仿似弱不禁风的病柳,萧湛想搀扶着她,却被她推开,她微微颤颤地走到了门口,才发现此时夜深了。
她以为刚值黄昏,却并不知道那昏黄的光线是壁灯所致,屋外,早已是漆黑一片,天上有七八个颗星,整个天空看起来就是一件极佳的黑裙,缀上了几颗钻石,还绣了一个还没圆满的月亮在上面。
虫鸣声唧唧,此起彼伏地唱和着,靖王府的夜灯虽不如东宫那般晶莹璀璨,照得整座宫殿像白昼,却也温馨怡人。
她抬脚向小径行去,灯影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她看地面上还有一个比她更长的影子,一回头,却是萧湛跟了上来,他始终不声不响,面无表情地跟着她。
她听到树上有响动,刚微微偏头,萧湛却喊了句:
“小心。”
她抬眸,只见萧湛的手挡在她脑袋的上空,那是绿得发黑的昙花枝叶,一只长满花须的花骨朵霎那间吐蕊,而后周遭不知从哪冒出来那么多的白色花骨朵,竟然都争相开放了起来。
绿色的花托,单薄而又莹白的花瓣,在柔光的照射下,皎洁如霜,仿若幽居的谪仙人。
“真好看,原来这就是昙花一现。”
花卿盯着那骤开骤谢的昙花,病态的脸更显白。
“可惜花期很短,骤开骤谢。不然我真想折一株回去放床头的花瓶里摆着,就像古人折梅一般。”
说完她又轻轻咳了几声,因为萧湛在,即便是咳嗽,她也极力克制着,表现得很轻。
“你若喜欢,可以在房间里养一盆,只是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开花。为了昙花一现,你可能要等上很久,很久,久到你可能都忘了自己曾养过这么一盆花。甚至,可能养着养着,它会因为失去水分,突然就死了,即便你等到了它开花,可它也只能如烟花一般,忽如其来,倏然离逝,也许你养了十年八年,可你撞见它开花时只有短暂的片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样,你还会觉得值得吗?”
“值得。若是喜欢,再久等都值得,不管它开不开花,不管它的花能持续多久,只要它是昙花,那么一切就都值得。”
花卿想也不想地回答了他的提问。他脱下外衣的手陡然一僵,随后,他将外衣解下,给花卿披上,道:
“夜晚风凉,早点回去吧!”
“你要走了是吗?”
萧湛默不作声地点头。花卿了然地道: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她将衣物解下。
她从他的星眸里看出了幽潭一般深邃的光,她这才发现他的眉尾处有一枚小小的刀疤,不认真看,根本不会觉察,他的五官精致立体,凤眼鹰鼻,比墨怀瑾的桃花眼多了一份刚毅,饶是再铁石心肠的女子,见到这般男人,都逃不过他的英气,最终只会落得个心动的下场。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晚了太子妃会担心的。”
她把外衣还至萧湛手中,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寝宫。
杜佑从树后走了出来,看到望着花卿背影独自落寞的萧湛,劝道: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萧湛看着那悬在寝宫上的几个大字,不禁黯然失神,他的皇叔,竟然把花卿安置在了自己的寝宫。
一连数日,萧湛再也没来过靖王府,而七王爷,每日除了侍弄花草外,便捧本书坐在窗前看。杜青衣向来话多,有了七王爷的应允,他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花卿床头给花卿将扶桑的各种趣事。
花卿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萧湛,杜青衣说萧湛的母妃是郑姬,郑姬一家不知在中原犯了何罪惨遭流放,今上在灭寇时发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宫。梳洗一番后,才发现郑姬长得花容月貌,明眸善睐。这样的一个美人放到宫里,没几个月,郑姬便怀孕了。
郑姬在诞下萧湛后不久,便突然离世,今上秘不发丧,郑姬死后,国师家族惨遭灭族,具体原因外人不得而知。皇宫里的人皆传言萧湛这位庶出的皇子命硬,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今上对他也并不喜欢,于是这位一出生就没人管的皇子并被怜惜他的皇祖母收养。
若干年后,太子因行事荒唐,性格暴戾被废黜,不久后,太子抑郁寡欢,死于无状。后宫又陷入新的一轮宫斗中,今上本要立荣贵妃的儿子萧玖作太子,但有一次,皇帝入园时,发现萧玖骑在侍卫的背上,拿着皮鞭抽打侍卫,把侍卫当马骑,皇帝震怒,便搁置不议。
而萧湛,他却始终很争气,他三岁便能吟诵诗赋,四岁学投壶,七岁的时候已经会棋艺,驭术,箭术。今上曾把他派到军营中,他白天跟着将军行军打仗,晚上还要回来听太傅授课。和士兵同吃同住,完全没有因自己是皇子而高人一等,在军营呆了三年,今上才把他召了回来。
召回宫后,今上也没让他闲着,今上请了江湖上人称“剑仙”的行云教他剑术,当他剑术学有所成时今上又把他扔到了荒漠中,让他荒野求生,直到他射杀了荒漠的狼王,今上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萧湛的皇祖母薨逝后今上才将他召了回来。
他十二岁被立为太子,十六岁被派往边疆屡立战功,十八岁被召回朝廷,跟着国师学治国理政,十九岁被今上赐婚求娶北梁的嫡长公主固伦,相比起她那只知道吃蛤蜊的人生生涯,简直精彩得太多,也辛苦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