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站在人行道上的树下,一人裹了一个大羽绒服,是大人的衣服,面前的道路上是雪被路过的车碾成的一片泥泞。
阮漉吸了吸鼻子,脸被风刮得红彤彤的,一双眼瞳似沁了水,样子可怜兮兮的,他瓷声瓷气地开口:“师傅,能不能让我们先上车?”
司机看着两个小孩儿的脸,一个赛一个精致,都跟如琢如雕的瓷娃娃一样,对着这两小孩儿,没人能硬下心肠。
“诶。”司机忙不跌的下车,拉开后车门,“快上车吧。”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可能怕吓到小孩,声音很小,“这小孩儿太没警惕性了,也不怕把你们卖了。”
姜茶拉着漉漉来到车门前,走在前面被姜茶保护着的漉漉耳朵尖,听到了,回头一笑,睫毛弯弯的,笑起来又乖又软,声音也软,“叔叔是个好人。”
司机被一句话软了心肠,夸了一句小嘴真甜。
上了车后,司机问:“你们家长呢?”
漉漉瘪了瘪嘴,一脸小委屈样儿,背出早就准备好的词稿,“这是我姐姐,我今天生日,我后妈不给我过生日,还把我赶出来了……”
总之一顿瞎编,司机信了,主要是小孩儿这张脸太无害,太有欺骗性,弄得他两眼酸涩,叹了好几声气。
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身旁一声不吭的小女孩儿,“那你姐姐她……”
他看出这个小女孩不太正常,从上车开始,就胳膊一伸抱住身旁的男孩,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警惕,而且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漉漉两眼泪汪汪,眼睛里噙了一汪水,“我姐姐是哑巴。”
司机一顿,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真是可怜呦。
身旁姜茶转头看阮漉,一个劲儿地盯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生怕他哭出来,心里又知道他是装的,好奇他怎么能装的这么像。
漉漉感觉到视线,眨了眨眼,眼里的水汽像变戏法一样的没了。
“……”
司机问清了两个小孩的情况,又知道他们过一会就自己回家了,问:“那我把你们送到哪儿啊?”
漉漉转头看姜茶,是她要出来的。
姜茶拿出纸笔,写了过后递给他:你生日,先给你过生日。
阮漉将本子还给她,“师傅,你送我们去市公安局吧,那对面有个蛋糕店,吃过蛋糕我们就去找警察叔叔。”
司机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他也不敢把两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儿随便丢个地方,“那行。”
等车到了地方,漉漉下车后,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钱包,拿出一张一百的,“叔叔,这是车钱。”
司机答应载这两个小孩时就没准备收钱,这会儿看着红票票一时间愣了。
红票票被塞进他手里,小孩儿说:“谢谢叔叔带我们过来。”
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的不行,真是乖的呦。
看着两个小孩进了蛋糕店,司机才回到车上,摇着头叹气,“这么乖个小孩,哪家的眼瞎哟。”
两个小孩坐在蛋糕店的沙发上等蛋糕,姜茶站在阮漉身前,低着头给他整理衣领,把里头的病号服遮得更严实一点。
他们点了一个6寸的小蛋糕,两个小孩吃也有些勉强。
姜茶先点了蜡烛,让阮漉许愿。
女孩坐在男孩对面,眼睛映入了火光,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几乎刚点燃的烛火,便又被男孩吹灭,阮漉瞪着姜茶,语气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许愿也不会实现的,不要点火。”
姜茶只微微勾着唇角,低头写下一行字:别人有的,漉漉也要有。
阮漉瘪着嘴,默不作声地瞪她。
小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比谁都要执拗。
之后姜茶用叉子将水果都放在阮漉盘子里,阮漉低头看着她的动作,问起,“你的生日什么时候?”
姜茶将水果都摆放好,写:已经过了。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下次再告诉你。’
阮漉就没再问了。
从蛋糕店出来,阮漉和姜茶手牵着手,转头看她,“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姜茶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后,把在蛋糕店写好的纸条递给阮漉。
阮漉看着那行字,瞳孔微微颤了一下,抬起头,对司机说:“师傅,去梅雪岭陵园。”
出租车一路行驶,两边的风景渐渐变得偏僻,高楼林立变成树木山岭。
等车离开,梅雪岭陵园门口只剩两个矮小的身影,单调的雪景衬着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寂寥。
自从车行驶后,阮漉就没再说过话,下了车后,他一声不吭的抓紧了姜茶的手。
姜茶牵着阮漉进了陵园,走了不远,穿过一座座墓碑,去往最偏僻的地方,最终在其中一座前停下。
这里在陵园中属于最偏的,不知是因为什么,这里的几座墓碑没有守墓人扫雪。
阮漉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年轻,有一双和姜茶相像的凤眸,但里面的情绪是温善柔软的,也是笑着的,和姜茶不同,她太冷了,冷到连想靠近她都像是妄念。
姜茶在墓碑前跪坐下,地上有雪,不硬,但是很凉,她伸手拂去上面的雪,手背上的烧伤衬着无暇的颜色,更显得狰狞可怕。
阮漉眼底有凌乱的星子,跟着在她身边蹲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我来吧。”
姜茶转头看他,听话的不动了。
自从进了墓园,女孩就安静下来了,过于安静,向燃尽后的灰烬,冰凉的,风一吹就散了。
阮漉随地捡了根枯枝,将墓碑上的雪都拂去,之后将放在地上的塑料袋解开,里面是一半蛋糕。
姜茶看着他的动作,抬眸去看他的脸。
阮漉动作顿了顿,抿着嘴笑,很温软,可能因为眼前有长辈,声音也很轻很乖,“我们只带了这个呀。”
姜茶没吭声,帮着他将蛋糕摆放好。
放好之后,阮漉跪坐在雪地里,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很乖巧,嗓音软糯,“阿姨好,我叫漉漉,是……茶茶的朋友。”
这是阮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时,本以为很难熬的时光忽然就稍稍变得明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