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出一身冷汗的混混没有回答,他们的心跳都好像在这一刻吓得停止了一样。
直到一声警车鸣笛响起,众人才回神。
龙哥哆嗦着唇,不住地骂着:“疯子疯子……”他大吼一声:“这他妈就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赶紧滚回你精神病院待着去吧死孤儿!!”
他骂完和这帮人一起往另一个方向逃去,警车很快到达这里,一部分去追他们,另一部分载着玲玲停在景书身边。
下来的警察们赶紧检查了这五个小孩的伤势,并紧急拨打了120,景书双眼赤红,留着血,在玲玲哭泣心疼的目光里终于慢慢回了神。
“我没事。”她笑了笑,想要伸手摸摸身边女孩的头,却发现断掉的手臂已经彻底抬不起来。
玲玲哭得更大声了,想要抱她,却害怕弄疼她的伤而不敢。
等到救护车赶到将他们送去医院,这一场激烈搏斗才终于拉下帷幕。
“你不疼吗?”
病房里,躺在她隔壁病床的双胞胎哥哥在这寂静的屋子里询问着。
从受伤到现在,景书都没有哭。
一直沉默的女孩轻笑一声,对着天花板悠悠道:“反正会好的,你呢?你疼哭了?”
哥哥道:“想哭。但是在阿笙面前,我不能。”
不可以在弟弟面前流泪。
病房里就他们两个,大胖和双胞胎弟弟在一间,小二一个人,玲玲怕他孤单,去陪他了。
“抱歉。”景书望着天花板,忽然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别这么说。”哥哥静静道:“没有谁连累谁。”
景书听罢,又笑着:“嗯。知道了,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出院,还要搬东西呢。”
“好,晚安。”
“晚安。”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纯白的病房中。
靠窗的女孩翻了个身,背对着隔壁病床的哥哥。
一室静谧。
窗台前月光投入玻璃窗,反射出女孩眼角晶莹的泪花。
手臂和膝盖的疼痛一直在折磨着她的大脑,她根本睡不着。
盖着被子的小小身躯在隐隐颤抖着。
太过隐蔽,因此并没有惊动哥哥。
她捂着唇,即便是哭泣也没有发出声。
——她应该非常的疼。
疼到无法安睡,忍耐了这么久,精神紧绷到极限了。
站在床边的白发小孩垂眸看着她颤抖的背影,那金黄色的竖瞳不知道为什么,竟染上了一些从未有过的酸楚。
目睹了打架全程的小孩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只感觉好像有大石头压在了胸口,令他难以呼吸,而每次强行呼吸,都伴随着疼痛从胸口涌到大脑,清晰感受着。
眼眶湿湿的,带了点血丝,鼻头也十分酸涩。
零一伸出手,想要替她缓解疼痛,可是,这时候,他却恍然间想起。
——他的力量,无法在这里使用。
“好疼啊。”
突兀的三个字,落在了小孩心里!
他一怔,仔细听着,耳朵无法捕捉,因为是从心里传出的。
——是景书的心声。
她好似十分无奈,不敢大声叫出来,只能用尽力轻松明快的语调在心里也无奈地说着——
“可真疼。”
“下手真狠。”
“看来以后不能做事不顾后果了。”大概是受到了教训,她望着窗外明月想,“至少,自己的后果,得自己承受。”
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今晚注定不眠。
医院的被子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后背没有被完全遮掩,白色的病服包裹着瘦弱的身躯,显得孤独又无助。
于是鬼使神差的,那静默不语的白发小孩伸出手,给她掖好被角,躺在她身边,学着昨晚景书从后面抱住玲玲的样子,将她抱在怀里。
即便女孩感受不到。
*
第二天一早,六个孩子留下了仅有的钱和一张欠条离开了医院。
他们必须在今天之内搬完所有的东西。
龙哥和那帮混混又进了局子,这次关的时间肯定比之前更长。
大胖的伤是这五个孩子里最轻的,因此他帮景书拿了很多东西。
景书的手臂还是不能用力,捆绑个纱布,还被系了个蝴蝶结,蝴蝶结当然是玲玲的杰作。
东西搬完以后,五个孩子又将这间废弃的大房子收拾了一番,景书的手没法动,只能在旁边给他们加油。
一直忙碌到下午傍晚时分,这间大房子终于被打扫的有些人样了。
在这隐蔽的林子里,能够看见夕阳光芒照射树叶的美景。
玲玲还有点硬币,便和景书一起到老城区还没搬走的食物铺子买了点儿包子豆浆之类的东西当晚餐。
日落西山,夕阳洒在这座繁忙的老城区,阳光斜射进巷子的每一处角落,将古老布满青苔的青石板镀上一层橘红色。
影子很长,落在地上,就像被人用手拉扯着一样。
就在踏出老城青石板路的那一刻,景书回头看了一眼这里。
再过不久,老城区里面这些年代久远的围墙和屋子都会被拆除掉,连带着地上凹凸不平却刻满了历史年岁的青石板一起成为过去。
他们都将伴随着今天逐渐远去的夕阳,如高山之上湍急流下的小溪,以那种极度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悲哀姿态,流淌进终将被新时代遗忘的旧时代长河里,同麻木的长河一起,继续奔向未来与之相反的命运,融汇到也许永远不会再被提及的过去之海,最终望去沧海桑田,化作一段被掩埋在层层黄沙之下的老旧记忆。
——走入无边的尽头,宣告着终结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