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继续吧。”秋筱弯眉莞尔,轻轻拉一拉她衣袖,算是解了窘迫。
《琴挑》一段唱到收嗓,许锦书稳稳当当没出错,墨觞花魁的神色却渐渐淡了。其实许氏起承转合,含情带怯,着实触人心肠,然而沈渊最是不喜二人私会之举的,每每唱起都极尽嘲讽之韵。
许锦书手心微微出汗,从腰间抽出条鹅黄帕子擦拭。盛秋筱从前也被教习过琴技,只是后来身形长成,嬷嬷说是练舞的好材料,才将旁的都搁置了。锦书曲中有情意,秋筱连听许多日,一点也没觉得倦了。
白练凌空打个旋儿,秋筱收了水袖,趁着空闲凑来与沈渊咬耳朵:“小姐评评,她唱得如何?”
冷香花魁的声音恰好越过彼此:“不错,曲动人心,恍如天籁。”
天色未擦黑,前面楼上来了人,将许锦书叫了去,夜里又有客点了她。瞧着许氏抱着云头七弦琴,忙不迭离去的背影,沈渊与盛秋筱对视一眼,前者不动声色,后者隐约含了丝苦笑。
“她如今也算不辜负。”秋筱从小菊手中接过温热巾子,抬颌擦拭颈上点点香汗,“比之那些籍籍无名的姑娘丫头,至少还有两分面上的尊重。”
沈渊道:“'尊重'两个字就太过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很应该更清楚的——便是我,在外头人眼里……”她鼻腔发出极轻的一声“哼”,分毫不给自己留体面:“也不过是个下三流,有副好皮囊罢了。”
秋筱陪坐桌旁,并不在意自己的丫鬟小菊吓得浑身一颤。茶水不很烫,正适合入口,她亲自倒了两碗,取其一示意递与彩云。
彩云正擦汗,双手接茶福了福道谢,又听座上秋筱嗔笑:“别这样说,当着小的呢,你也不怕笑话。”
“嗒”一声,花魁的指尖叩上桌面:“你呀、我的,倒不怕笑话了?”话音未落,她好整似暇地看着对面,秋筱的表情果然僵住。
“逗你玩的,别当真。”花魁唇上涂着嫣红口脂,笑起来格外妩媚,“原是我刻薄,没得拿你做了个筏子。你大度,别往心里去。我也晓得你憋闷,这座院子里,谁又是舒心的。”
秋筱垂眸饮茶,并不将花魁的喜怒无常放在心上,一连续了两碗温茶:“姐姐越说越不像回事了,你也知道,自己生得美,可该多想点高兴的,多笑笑才好看。这茶真不错,我都喝不够。”
“什么稀罕东西,也值得你这样。”沈渊绷不住笑,也重端了茶碗,顺着台阶便下了。
绯月不为所动,彩云并小菊立在一边,俱是看呆了。常听闻花魁娘子牙尖嘴利,盛氏姑娘却能与之交好,嬉笑怒骂皆可使得,如今亲眼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彩云按下惊诧,回想多日来的相处场景,也不由得腹诽连连:秋筱姑娘脾气和顺,待人接物皆是温婉谦逊,今日三言两句便引得冷面花魁开颜,方知也是个有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