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和向阳、星洁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机会,是她发自内心不想错过的机会。
但是,竺清月和母亲提过好几次,但是得到的回应却并不理想。
今天傍晚,徐向阳上门拜访的时候,她一开始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看,就是因为当时的自己心情十分不好。
直到男生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强硬一面为止……
“妈妈。”
竺清月收敛心神,从背后叫了她一声。
女人没有回应。她的嘴巴在蠕动、在说话,却不是和自己说。
“我帮你梳梳头发吧。”
女孩叹了口气,搬了张凳子过来,在沙发上坐下,开始为母亲梳理那头干枯的头发。
“你看看,这才一会儿功夫……就算你不想出去见人,在自己女儿面前也得注意点形象啊。”
竺清月手上的动作,和她的话语一样灵巧而温柔。
但就在这一瞬间——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无视着竺清月的女人,却突然一把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少女的手腕。
干枯的手掌又狠又用力,就像一枚镣铐,在竺清月柔软的肌肤上掐出红印来。
“你还想走?你想抛弃我?就像那个男的一样?”
女人的喉咙干涩,导致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
竺清月的母亲像是恢复了理智,那种会和不存在的人对话的浑噩的意识状态,一去不复返——又或者说,那原本就是她的伪装。
竺清月疼得额头上都要冒出冷汗,身体却依然一动不动,没有抵抗。
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变得有所不同。
女孩的确没有挣扎,亦不曾声音柔和地劝说,好让她的妈妈放心。
静默片刻后,竺清月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说实话,妈妈。我要是暑假出门一趟……嗯,大概一周的样子,你会死么?”
直接的、锋利的言辞。
女人没有回答,竺清月只能感受到自己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变得愈加沉重狠厉,对方仿佛是一门心思打算将她的手直接握断似的。
女孩疼得胸口发闷,美丽的脸在一霎那间扭曲,她的嘴唇颤抖着,却还是蹙起纤眉,努力发出声音。
“看……看来是不会啊,我想你也确实不舍得让自己死……”
竺清月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好。”
说话的同时,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盖上去,将母亲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竺清月的母亲默不作声,没有继续发狠用力,唯有发帘底下一双阴沉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谢谢你,妈妈。”
女孩轻声说道。
“但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暑假要和我的两位朋友一起出去玩。”
“……”
“我已经长大了,妈妈。现在的我,和过去变得不一样了。”
竺清月从椅子上站起身。
她的双眼开始变得炯炯有神,在黑暗中更显闪闪发光,充满着希冀;女孩挺起胸膛,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不会再继续受你控制了!”
竺清月越说越激动,她抛下沙发上的母亲,手中的头发滑落——她快步走到客厅角落,将灯打开。
白炽灯明亮的光芒,一瞬间充盈了整个宽阔的房间。电视机屏幕不再是整栋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来源。
少女的步伐并未就此停下,她又走入厨房,将厨房里的灯也打开;然后是走廊的灯,楼梯上的灯;沿着楼梯“噔噔噔”往上走,在楼道上飞奔,拉开每一扇紧闭的房门,冲入黑暗的房间为每一盏灯按下按钮……
形形色色的灯光被一盏盏点亮,如同在屋子内穿梭流淌的一条明河。
竺清月似乎是嫌这样做不够快,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有更好的方法。她干脆奔下楼梯,走到门旁边,将鞋柜上的电闸门打开,一口气“啪啪啪”将开关全都拉下。
终于,整个世界都被浸没在一片灿烂的光明里。
曾经晦暗的房屋,如今像是一盏高举燃烧的火炬。
女孩再一次走到了客厅,这回是大步走到沙发前方,正面与自己的母亲对峙。
她的胸口因刚才的奔跑而剧烈起伏着,青春洋溢的俏丽脸庞上沾着几滴汗珠,精致的刘海成为了微乱的额发。
竺清月将手臂一挥,高声宣告:
“我不再会继续受你的束缚!我要像我的朋友那样改变自己……我要过上新生活!”
女孩那激昂的态度,让她的语气听上去就像在放声歌唱;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蜷缩在沙发上女人的尖锐古怪的嘲笑,那声音简直活像是童话里的老巫婆。
“你做不到的!你会变得和我一样……你以为所谓的‘朋友’就值得信赖吗?愚蠢,就连家人都不知道!你会被背叛,你会被抛弃……”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也别把向阳和星洁与那个男的混为一谈!”
竺清月在高声驳斥的同时,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前所未有地激烈跳动着。
这一刻,她压抑了许久、许久的心情终于得到了解放;这一刻,她需要叫骂,需要发泄,可她却从来没试着说过脏话……
而就在这时,女孩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以往在电视里的家庭肥皂剧里看到过的,那种游手好闲、败尽家财的不孝子对自己母亲的称呼。
“别再对我说谎、别再试着控制我了……”
虽然未必合适,可竺清月还是拼尽全力地将那个词吼出了声。
“——你这个……老太婆!”
*
母女间的争吵来得极为激烈、持续的时间却很短暂。被夜色笼罩的屋子内很快恢复了寂静。
一言不发的女孩死死盯着女人,就这样看了好久;等到她的胸口慢慢平复下来,呼吸亦不再急促,竺清月才慢慢走上前,抱住了母亲的肩膀,整个人倚靠在对方的怀里,小声说道:
“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真的能照顾自己吧?”
母亲的体温微微发凉。她能感觉得到,女人干枯的手指正在自己的发丝间移动,有一种久违的慈爱……
是的,妈妈正在抚摸自己的脑袋,动作与往昔一般温柔。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做了,以至于竺清月的意识都恍惚了一瞬。
可不知为何,女人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