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老家丞走进宴厅。
老人家将自己捯饬的利利索索,刮了脸修了面,换上一件压箱底的半新襕袍,进门就拜:
“小老儿给公主殿下道喜了。”
李灵幽见他头发花白,眼神似不好使的样子,忙道:“老家丞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老家丞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撩着袍子跪下来,两手高举过额头,朝着李灵幽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口中默念:
老不花谢过公主再造之恩。
十数年前,边城大败,他带着殷老将军和三位小将军的尸骨,还有羌国大军压境的急报逃回京都,却被一干欺君罔上的庸臣打入天牢,守着发臭的尸骨等死。
国恨家仇无以报,壮志未酬身先死,当时他有多恨,如今已记不清了,却记得那一日听得牢房外面锣鼓喧天,狱卒打开牢门,放他出去。
他拖着四具尸骨满街游荡,看着百姓们载歌载舞,欢庆羌国退兵,然后他走了一天一夜,在城外五十里处,找到了追赶那和亲的队伍却跑断了腿的少年郎,将他带回了日落西山的将军府。
少年郎醒来后大哭了一场,从前那样怕血怕疼的人,硬是咬破了手腕立下血誓,要将公主从西羌的蛮子手上夺回来,他便也默默地陪着少年郎发了誓,陪着他从一个胆小懦弱的孩子长成了一个顶天地里的男子汉。
时至今日,他总算了却了多年夙愿,能在永思公主磕一个响头,感谢她对他们主仆的再造之恩。
宴厅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跪地长拜的老家丞,心生触动,不管是展曜飞夫妇还是庞明宇夫妇,亦或是那三十个兵卒,似乎都明白他这一拜是为何。
唯有华阳不懂,一脸茫然。
李灵幽神色一怔,目光柔和下来,对殷郁道:“无望,去扶老人家起来。”
殷郁赶紧起身,走到老家丞跟前,作势蹲下去扶他,手臂却没抬一下,压低声音道:“行了,快起来吧,风头都叫你抢完了。”
老家丞回过神来,嘿嘿一笑,眨去眼角的泪光,慢腾腾地站起了身。
殷郁引着他去展曜飞和庞明宇那边坐,展庞二人都想起来给老家丞让座,老家丞拱手婉拒了,就坐在他们下方的位置。
落座之后,老家丞才有心思抬眼打量李灵幽,只见那明晃晃的宝榻上端坐着一位天仙似的大美人,顿时倒提了一口气,心道一声乖乖,怪不得王爷总说他配不上公主,竟不是这大傻子自谦!
“老家丞,我敬你一杯,谢过御王。”
李灵幽笑意盈盈地举起杯,老家丞受宠若惊,站起来满饮了一杯,刚才他一坐下就闻到了酒香不凡,胃里的酒虫都被勾起来,这一口下了肚,不禁称赞:
“好酒!”
李灵幽见他爱酒,便吩咐阿娜尔道:“再去一趟酒窖,把各种好酒都装上一坛,等老家丞回去的时候捎带上。”
老家丞一边摆着手直说不可不可,一边笑得牙不见眼。
殷郁简直没眼看,心里却不知为何,有股说不出的欢喜,兴许是因为李灵幽也重视他所重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