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鬼呀!!!……”
随着一个丫头连滚带爬的跑出小院,原本漆黑的夜色瞬间亮起无数光点,给原本就光秃的小径更添了几分森白。
高墙大院内很快聚集起越来越多的急促地脚步声。
步伐齐整,声振如雷,打破了整条老巷的宁静。
路过的老梗夫慌忙抬头远望,“太师府”三个大字跃入眼帘,他缩缩脖子低声嘀咕了一声,继续打着三更天的棒子匆匆消失在夜幕里。
一盏清透的琉璃灯从巷角渐起,白色斗篷随着人影的走动而轻晃如舞。
看身姿也就是个十二三岁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女,白狐兜帽下一双妙目幽湛如水,神色凛冽如冰。
一甲子。
想不到她慕容兕再次睁开双眼居然就成了冯氏女。
当年的冯氏曾祖追随叔父反出西都,间接害死了祖父,致使大燕风崩瓦解,被邻国分食。
而她此后的种种不幸都拜这场动乱所赐!
堂堂大燕嫡公主,跟着上千皇族宗亲一起沦落为阶下之囚。
原本以为囚笼寒食已是人生恶梦,却不想,更可怕的恶梦正朝她走来……那个掌着她跟她族人生杀大权的人。
那个北秦人,他令人厌恶的目光胶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起,她终身都受困在无尽屈辱中。
时人都称燕姬慕容女,容色倾城。
所以,她就得迫于那个人以她全族上千性命相要挟,就得受尽凌辱吗?
九年间,她想死又不敢死。
最后重病不治,也算得偿所愿。
死时不过花信年华,周身怨气太重入不得轮回。
一缕怨魂在世间徘徊了数十年,直到又遇阴长生。
幼时,她曾在祖父手下救过一道士,自称汉后阴氏族人,能练长生不老丹。
吹嘘跟其修道,可升天入地脱五浊。
身为大燕国君的祖父慕容淳惯战疆场、雄材伟略,但性情隼质。视他为妖言惑众的邪道,准备将他烧死。
她出于好奇偷偷跑去看。
“来人可是大燕公主?”声音似清泉入谷,引得她更好奇的瞧着。
这一瞧,那人一身青袍眉目秀逸,如清风朗月般超脱的气韵,深深吸引了她。
“你居然知道我?”内侍打扮的她诧异地问道。
双髻拂黛,脸庞稚嫩。
那人清澈的眸中,有她清晰的影。
慕容兕至今都不清楚,当时为何会放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
或许是因为年少无知,或许是因为他比女子还要俊秀的容颜,更或许是因为他送她的青玉匣中那部经书……对了,是因为他双手被束时,还能送她经书!
春雨秋月,年深岁久。
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
只知道那个令她恨之入骨的人,已经许久未到她墓前噪聒了,真好。
一个清晨,东方乍白,晓雾迷蒙中,仿佛有鸟雀轻鸣。
她飘出地底时,一片青袍突然出现在她早已白骨难寻的墓前。
“一个甲子,公主可曾想过要做些什么?”
还是那个流水击石般清扬的声音。
而她,已是一缕徘徊几十年不能化解怨气的孤魂。
再不复从前般天真烂漫了。
慕容雪凝神注视着眼前这个青袍玉立的道士许久。
没有问那么多年为何他的容颜一点未老,只凉凉地问了一句:“我的族人,可还在?”
阴长生沉默片刻,摇头。
“哈哈哈……哈哈哈……”
地动山摇般凄厉地笑声陡然响起,旷野的山间厉风刺骨。
四周草木乱颤,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都死了吗?
她为之容忍,受尽屈辱,也要保住的家人终究还是被那个人杀死了吗?!
阴长生神情淡淡,目光怜悯的地望着她跌入疯狂的神魂。
许久,那缕残破的神魂如孤狼般咽呜道:“报仇,我要报仇!”
“报仇?找谁,令慕容氏全族覆灭的是慕容自家子孙,自拥为北燕王的冯家也失了江山,北秦国君自刎,如今大燕、北秦国土尽归姜齐,公主要找谁报仇?”
找谁报仇?
慕容兕切齿道:“你只管告诉我,那个人……死在何处,葬在何处,可曾……转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