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环正待说些什么,却听一阵窸窣响动靠近,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就“嘭”地扑到她脚边,几丛芦苇“嗤啦啦”地断了。二月的芦苇,正是脆弱易折的时候。
玉子受了惊吓,向那人重重一顶,将他撞得飞起。柱子正在道旁歇息,冷不防一团破破烂烂的东西摔到面前,吓得一口水堵在嘴里,鼓鼓的腮帮和圆瞪的眼睛,像只受惊的蛤蟆。玉子嘶鸣着,还待再撞,书环赶紧拦下,不断安抚,一面向那人看去。
那人正扭在地上,破破烂烂的,几乎辨不出人形,可即使这样,他还在扯着嗓子,用近乎破碎的声音嘶喊着。
“大姐姐,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吧,她,她快被打死了……”
那人挣扎了好一会,才让书环等人看清了自己的样貌:满身满脸的血和泥水混在一起,身上的破布其实是被鞭子抽烂的锦服。君权觉得这配色和纹路十分眼熟,但因为太过破烂,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打成这样?谁干的!”
君权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又惊又惧,据他所知,这样的情况,若非白纸黑字写明的比武所致,那就是违反律法的重罪。可是,这种罪已近百年没有判过了,他不禁有些怀疑。但这怀疑很快被怜悯所取代,眼前这个人着实伤得太重了。
“你娘在哪?快带我们去找她!柱子!柱子!快来,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柱子此时还鼓着腮帮子,显是吓得不轻,听君权喊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水咽下去,从怀里掏出泯创粉和白棉布,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想替那人擦一擦血污,还未碰到,那人却猛地向路心一扑,像饼一样艰难地翻了个面,躲开了柱子的手。灰黄的泥土沾上身,又给他添了一分脏乱。
伤口崩裂,渗出鲜血,糊在原本的血渍泥尘上,可怖至极,可他管也不管,只继续求着,反反复复地,都是一个意思,却还是一遍遍地重复着。
柱子见了这状况,又要上手。君权赶紧过去,把柱子拦下,他隐隐觉得,这人是不会愿意被书环以外的人触碰的。于是,他拉着柱子,在一旁观察起来。
这人的眉骨上方有个明显的凹陷,像是某种外力所致,但皮肉早已愈合,不似新伤;而他的另一侧颧骨有一道弧形凹痕,似乎被什么环状的硬物紧紧勒过。
先前,因为声音嘶哑,他想也不想就认定这是个瘦弱的男子,可细看身形才发现,她其实是位姑娘。
君权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认出了她脖子上戴的玉环,温润清透,成色极好,镶着一朵银花。
他想起在哪里见过这身打扮了,而且,分明是刚刚在路上就见过的。
“你是予家人。”
那人听了,浑身巨震,眼里迸发出一抹极其无措的恐惧。
“不!!我不是!!!我不是予家的!!!”
她说着,试图用破碎的衣领遮住它,可是枉然。
书环原本一直沉默地望着她,这时却说话了。
“是你娘让你来的吗?”
语调温缓,不明悲喜,君权看向她,却见她眼里蒙着一层阴鹜,像在回忆着什么。
予家女听了这话,就像被热油烫了一下,猛地缩回上半身,安静下来。
“想也不是她叫你来的。”
书环缓缓转过身去,君权只能看见她紧绷的侧脸,似乎正咬牙不让自己说出后面的话。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良久,又长长地呼出。
“既然她不让你来,你这样做,只会害了她。”
书环把头靠进玉子柔软的鬃毛里,一手轻轻安抚着,像在抚平自己的心绪。再开口时,语气已彻底变了。
“处理一下伤口,回去吧,你母亲不会有事的。”
予家女听了,张口又想说些什么,却被书环抢白。
“若你定要我出手相助,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