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越之的顾忌。
看姜越之不说话,沈娇娘便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继续说道:“你想要我在这后宫里为你们找到奸细,却不想给我一些好处,怎么,姜国公觉得我是那般大公无私的人?”
这样的沈娇娘才是鲜活的、明媚的。
和那个在李绩面前小意逢迎的女人不一样。
姜越之看着看着,就愣了神,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那时她也是这样,在他面前肆意洒脱,从不忌讳暴露自己野心和谋略。
什么才是真的你?
“姜国公若是不想答应,大可以从这儿走出去,不送。”沈娇娘轻声咳了一声,抬臂按在桌上说道。
如梦初醒的姜越之唔了一声,说:“此事一了,我会尽我所能地说服陛下,让陛下帮助沈家平反。”
若是能将回鹘人和突厥人的势力彻底从大兴疆土上清理出去,那么届时便能为沈家找到一个合适的平反借口。
被沈娇娘牵着鼻子走的姜越之全然忘了只要自己将皇帝摆出来,沈娇娘就算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我已经累了,想歇了。”沈娇娘打了个哈欠,起身送客。
姜越之乖乖起身要走,却又被沈娇娘伸手拽住了。
“碗带走。”沈娇娘朝空碗努了努嘴。
“好。”姜越之转身端了碗,这才离开。
守在膳房打瞌睡的芳容醒来时就发现空碗已经摆在灶台上了,她火急火燎地跑去沈姑姑的院子里,想问问沈姑姑觉得合不合口味,却看到她屋里已经熄了灯,显然是睡下了。
于是芳容便轻手轻脚地回了膳房,在洗了碗之后,才去自己的屋子里休息。
那厢放了碗的姜越之却去而复返,站在了沈娇娘的窗前。他伸手小心地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顺着倾洒进屋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沈娇娘的睡颜。
她看上去是这般地柔美无害。
仿佛刚才在屋里时,她对他的张牙舞爪都只是他的臆想一样。
“我错过了很多杀你的机会。”姜越之轻声说道,而眼下,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高声喊着,你不能杀。
窗户如何打开的,就如何被关上了。
清冷的月光被带走的那一瞬间,床榻上的沈娇娘睁开了眼睛。
她听到了刚才姜越之的那声呢喃,但她心中却是一点儿波澜也没有,姜越之从前没能杀得了她,以后也杀不了她了。
第二日一早,毓秀宫里的那些家人子就热热闹闹地凑成一团,过来给沈娇娘拜早了。
这是个约定俗成的礼仪。
尚未封妃的家人子们,要带上礼物去拜访毓秀宫的宫正,以期让宫正在往后的日子里多多照拂。
寻常毓秀宫里是有三个宫正的,但恰逢那两个宫正都到了出宫的年岁,各自领了闲职和赏银出宫去了。
所以如今毓秀宫里以沈娇娘为尊。
这些个家人子自然也就是扎堆到了沈娇娘这僻静院子里来了。
芳容没想到自己避开了甘露殿那儿的后妃,却还是没能逃得过这毓秀宫的这一遭,苦着脸把人一窝蜂地放了进来。
沈娇娘敛袖坐在正位上,先是起身按礼向众家人子一拜,随后说道:“各位请就坐,不必拘礼。”
家人子们没有妃位,算不得贵人,但难保他日这里面出个后妃,所以惯例沈娇娘是要拜的。
一群莺莺燕燕嬉闹着回礼,随后各自挑了个位置坐下来。
坐在沈娇娘右手边第一位的是个五官深邃的外域少女,眉眼间异域风韵十足,一开口,却是一口的正经长安腔。
“沈宫正原来这般年轻,我初闻沈宫正英勇救人时,还以为沈宫正是位大龄姑姑呢。”她掩唇一笑,柔柔顺顺地说道。
沈娇娘报以一笑,说道:“昨夜我看过名册了,只是这人名和脸没能对得上,不如各位自己介绍一番,好让我知道谁是谁?”
“我是太史丞宗光清的小女儿,宗如月。”这颇有异域风的少女连忙答道。
宗光清的小女儿?
却是不曾听过宗光清有娶外族女子。
不过想归想,沈娇娘面上却是半点端倪不漏,弯眸说道:“原来是宗大人的女人,久仰。”
余下的家人子们,也悉数自我介绍了起来。
这些未曾封妃的,多数是各州府送上来的美人,少有如宗如月这样有家室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宗如月在这儿就显得更加突兀了。
沈娇娘和颜悦色地和她们聊了半天之后,眼看着到午时了,便顺嘴留了她们用饭。一些人不想留下,沈娇娘也没有强求,着芳容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宗如月留下了。
她亲亲蜜蜜地和沈娇娘坐在一起,说话间的热络像是与沈娇娘一见如故般。
“沈宫正平日里从不曾出席什么宴会,这倒是我第一次见沈宫正呢。”宗如月吃完饭,用帕子轻轻按在唇上,小心擦拭过后,说道。
沈娇娘嗯了一声,答:“倒也不是不去,只是京城里多数都是张淑仪操办的宴会,她不请我,我自然是不能厚着脸皮去的。”
这话十分地露骨。
宗如月眸光一转,笑着说道:“原不曾想,沈宫正竟然与我一般。”
“哦?”沈娇娘挑眉看她。
“我娘亲,是宗府里的侍妾。”宗如月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其不太能摆得上台面的身世。
听到她这么说,沈娇娘其实早就已经能猜到一二了。
宗光清这人的风评并不如何的好,他能历经两朝,更多是在站队一事上绝不含糊,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李绩这头。
“张淑仪请人,一看身世,二看才学,三看容貌。”宗如月歪头看着沈娇娘,略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如沈宫正这样的,自然是在容貌一关上,被张淑仪给按下了。而我,我身世入不得她的眼,请帖上也就难得有我的名字一次。”
她有意奉承沈娇娘貌美。
“我娘亲,是宗府里的侍妾。”宗如月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其不太能摆得上台面的身世。
听到她这么说,沈娇娘其实早就已经能猜到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