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永远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被沈娇娘吓住的刘瑛忘了哭,心里的悲拗却更甚,她抽噎了一声,问道:“沈宫正,听说你与陛下是有婚约的,你不恨吗?”
听说?
沈娇娘闻言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这话是从哪儿听说的?”
她和李绩的婚约是当初先帝在世时的秘密,是没有对外宣扬的,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被人说听说就听说?
刘瑛被问得一顿,说道:“那些姐姐们都是这般说的,难道是谬传吗?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到这时,她又像是通了窍一样,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了。
沈娇娘没理她后一句,追问道:“哪些姐姐?”
自然就是京城里的那些姐姐,刘瑛不敢对沈娇娘隐瞒,有问必答,这么聊了几个时辰之后,里子面子都被沈娇娘知晓了个透彻。
待到沈娇娘离开时,她还把沈娇娘当做了知心妹妹看待。
摆放完了刘瑛,剩下的这位就是许昭了。
但稀奇的是,沈娇娘还没敲许昭的门,她就自个儿开门出来了,门口已经凉掉的饭菜也被她端了进去。
“许姑娘能想通是好事。”沈娇娘看着她默不作声地吃着冰冷的饭菜,柔声说道。
许昭扒拉了几口饭,停了下来,偏头看她,却不说话,只是眼中有着一些倔强。
“凉了的饭菜还是不要吃了,我帮许姑娘你去叫膳房再备些热饭食吧。”沈娇娘过去按住许昭的手,说道。
“不用了,冷的好。”许昭嘴里有饭没咽下,说话便有些含糊。
她生得其实相当漂亮,娥眉杏眼,秀鼻樱唇,只是不能板着脸,一板着脸,通身便带着一股怨气,叫人厌烦了去。
沈娇娘到底还是按下了她手里的竹箸,反身去给她叫了一份热饭热菜来。
许昭能自己想通,吃好喝好,也就不用沈娇娘多费口舌。沈娇娘本想给许昭送完饭菜之后就走,却不料这位板着脸的姑娘把她给拉住了。
“你在刘瑛那儿留了几个时辰,是想劝她不要死吗?”许昭问道。
“不,我劝她死就得死得轰轰烈烈,而不是窝囊地饿死在这毓秀宫的小屋子里头。”沈娇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说道。
人总要有一死的。
与其带着满腔悲愤地死在这不为人知的地方,不如抱着那份仇恨与愤怒,好好活下去。
许昭突然就笑了出来,捧腹大笑,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们都说这位新上任的沈宫正是个没脑子的蠢女人,我看,她们才是那个蠢的。”许昭笑完了,偏头看着沈娇娘说道。
这话倒像是张锦娘能说得出来的。
沈娇娘看着许昭笑完了继续吃饭,便抖了抖袖子,说道:“许姑娘吃完饭之后,便可去阆苑寻我,我这儿有几分工可供许姑娘选择。”
毓秀宫的家人子寻常时候也并不都是坐在宫里等候召见的,她们需要上课,需要分工当值,更需要学习如何在这个宫里生存下去。
许昭闻言,应了声好,继续埋头吃饭。
李绩过来毓秀宫寻沈娇娘时,她正埋在卷轴堆里批改,从门外看去,只能看到半个头在外头。
“早知道这毓秀宫这么忙,我就该把你调去个清闲的地方。”李绩走到沈娇娘身边,强行将她扳正了,瞧着自己。
沈娇娘将手里的笔一搁,温和一笑,说:“陛下若是来了,娇娘自然是要放下手头的事,全新全异地陪着陛下的。”
她微微吸了吸鼻子,隐约嗅到了一点点有别于平时李绩身上的熏香味。
“怎么?”李绩跟着抬袖闻了闻。
他的脸色随之一僵,讪笑道:“想来是德平给我换了一种熏香,娇娘若是不喜欢这味道,我便让他换回去。”
他要装,沈娇娘也就十分配合地跟着装傻。
“陛下想换什么香便换什么香好了,娇娘都喜欢。”沈娇娘弯眸笑道。
两人腻在一起说了些话之后,李绩又被急匆匆跑过来的小内侍给叫走了。霸占他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沈娇娘也不加阻拦,帮李绩理了理衣袍,送他出了院子。
芳容噘着嘴蹲在门边,手里拽着根草,打着门槛出气。
“这是怎么了?”沈娇娘路过她时,顺嘴问了句。
“姑姑你就是太心宽了,知道刚才这个想小太监是谁指使来的吗?就是淑景殿那位!小气死了,陛下不过是来看看姑姑,她就跟防贼似的防着,时时刻刻支使着小太监过来看着。”芳容起身跟在沈娇娘喉头嘀嘀咕咕道。
沈娇娘噗呲一声笑了,回身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说道:“跟在我身边什么都没学着,倒是学了一身闲话贵人的本事了,难不成是我教的?这话在外面可不能说,说了你便会挨板子。”
芳容双手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头,答道:“姑姑教我的本事多了去了,才不是这个,这都是我在甘露殿当值时的朋友说与我听的,在外面我自然是不会随便编排贵人的了。”
她说着,看沈娇娘一脸轻松无比的笑容,便奇怪地问:“姑姑你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难过的样子?”
“以色侍人,就得做好被比下去的准备,张淑仪貌美,却不会永远年轻。”沈娇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将事牒一份份开始批改,“我也一样。”
人都是爱美的,不会主动去排斥美好的人与事。
李绩作为一个皇帝,他身边不会缺漂亮、体贴的美人,早前沈娇娘占了后宫空置这个便宜,先入为主握住了李绩的心,但这个心能握多久,她没有把握。
所以她不着急。
她要用一种李绩挣不脱舍不下的办法,让李绩身边即便是有再多的美人,也没办法将她冷落了去。
芳容没想那么多,她听到沈娇娘这么说,伤春悲秋地叹了一口气后,坐到沈娇娘旁边,说道:“姑姑这么一说,我便觉得男女之间的事还真是叫人烦恼,话本子里的那些海枯石烂当真就不存在吗?”
卷轴之后的沈娇娘偏头看着她笑道:“男女之事也并不都如陛下那般,毕竟这天底下也就一个皇帝。不过,若是芳容你在宫中有心仪的,告诉姑姑,姑姑帮你考量考量。”
说是姑姑,沈娇娘如今也不过十七岁,大芳容一岁。
但沈娇娘行事说话自有一种叫人信服的沉稳在里头,别人芳容是不清楚,但芳容她自己是真真切切地觉得沈娇娘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