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伟的生活,并没有斯晓慧的消失变得惬意轻快起来。又一次的加班晚归,推开出租屋乌黑的房间,他习惯性不开灯,一头扎在床上,不脱外衣草草躺下。斯晓慧那晚走了以后,再也没发一个信息纠缠他,这让他心里无比空落,像丢了小半个心脏一般。
其实另外大半个心脏也没着落,在他跟贺爽交代斯晓慧已经搬走的事实之后,他认为自己够坦诚,是在向她表明他已经恢复单身,重新回到她身边的意思。可贺爽带给他的感觉,仿佛对这表态并不满意。
等他真正解决了斯晓慧,贺爽的态度又轻慢起来。他嘲笑自己其实一点不懂女人,永远不晓得她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换位思考,他也略懂,毕竟刚下了一个女孩子的床,另外一个女孩子多多少少心里还有些膈应吧。何况,在他心里,刚离开校园踏入社会的贺爽,在他眼里是羞涩的、单纯的,需要继续对他保持警惕进行考验。
既然是重新开始,他愿意慢慢把她那颗受伤的心一点点粘合好。
不过,斯晓慧离去的时间越长,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他偶尔脑子里想过电一样,闪过一种念头。他有点替自己不甘,竟然在一个女人眼里的魅力这么快消散了。从肌肤相亲到相忘江湖,快得就像不是他要求分手,而是对方在扔一块馊了的抹布。
深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地时候,偶尔他拒绝不了一个习惯性动作,用手在床上摸来摸去,但是他身边既没有斯晓慧,又没有贺爽。
尽管他想着夜色撩人,身心皆爽。但那一刻,他忽地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他们是有两年的关系了,但不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灵肉相通么?如果不是因为现代交流工具的发酵作用,他们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黑夜里的他,当周围静下来,他一点安全感没有。总妄想速战速决,比如斯晓慧消失了,贺爽立马搬来跟他住一起,然后他接着把贺爽带到他妈跟前,先斩后奏。
但这个房间里还都是斯晓慧的东西,另外一个女孩子来了,不见得会爽吧。气人的是,他已经发了好几遍信息,让斯晓慧来取她的东西,但一个回信都没有。
另外,他妈催了不止两年了,甚至要从老家带个媳妇给他。现在更可怕的是,他妈已经认定了斯晓慧这个未来儿媳妇,他们分手的事她老人家还蒙在鼓里。
对,一个可怜到四面楚歌的男人,每次回到出租屋里,他都希望在这沉沉的夜里睡去,永远不醒来。
不过,话说回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又想不腹背受敌,这种男士是极为天真可笑的。
女人的第六感永远是男人贪欲的拦路虎,无关年老或年少。陆母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头,虽然是个年近六旬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但叱咤江湖多年,她见过太多负心男儿薄幸郎的把戏。她早就听说未来儿媳妇斯晓慧身体康复回来了,但始终不见他们小两口周末过来吃饭。
在之前,斯晓慧每周末总跟着陆大伟到未来公婆那儿吃顿便饭。陆母很重视这份仪式感,毕竟她是将来打算靠着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养老的。当然,她还想继续观察斯晓慧,是不是如她想象中那般听话乖巧。
好长时间不来,问起儿子陆大伟,总是推脱一句她周六日都加班。这话鬼才信,陆母猜测两个年轻人八成是出什么问题了。
周五陆大伟下班的时候,陆老太就揪住了儿子:
“她加班,你明天过来看你老妈一趟不行,娶了媳妇吃里爬外就忘了你妈了是吧?!”
“好,我知道了。”陆大伟无可奈何地挂了母亲大人的电话,这么躲总不是办法,迟早都要招供。
从小他就尝尽了妈妈不在身边的苦,所以现在长大了特别珍惜他妈,最害怕的就是她生自己的气。陆大伟也最清楚,他妈最不喜欢的就是花里胡哨的女孩子,觉得模样太俊俏了,早晚让他堕落成花喜鹊,抛弃她这个糟糠老母不让她进门。尽管陆大伟以前多次想把他的前女友带回家给母亲看看,但每次一说出口,眼里融不进沙子的陆老太总咬牙切齿一句:
“你把她带回来,我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你将来买房,别想我出一分钱。”
虽然陆大伟和他漂亮的前女友分手,不是因为陆老太太的反对导致的,但他想跟谁结婚,也不是随随便便的,过不了他妈那一关,是很难修成正果的。
在听陆大伟说母亲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时,其实,在斯晓慧眼里,这个老太太做的太过分了,她只是把陆大伟当儿子,而从来不是把他当男人去看。哪有雄性动物会喜欢清汤寡水、索然无味的雌性,这会生生剥夺了它们开屏的机会。
对于男人们来说,不能开屏的人生多没意思啊。
所以,斯晓慧能被陆大伟的母亲看上,她细细想来,未免不是一种侮辱。或许老太太只是认为她长得足够安全,方便她这个做婆婆的好驾驭。
但这种侮辱,反而又给了她一层先入为主的保障。
当陆大伟的出租屋变得乌七八糟,小茶几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快餐盒和矿泉水瓶,甚至上面飞了些小虫子,斯晓慧在同一个周五的夜,接起来前未来婆婆的电话:
“闺女,阿姨好久没见你了,真是对不起你啊。阿姨这儿住的条件太差,让你爸妈多费心照顾你了,本来这应该是我的事。年轻人血气方刚,你也别怪大伟,行吗?”
“没事,阿姨,我都好了,多谢您关心。”
“闺女,你这好长时间不来阿姨这里吃饭,我这心里很没底,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是不是因为我没去瞧你,你生气了?”
“没有,阿姨,我们还很好,你放心吧。”
“那好,明天咱不去加班了,跟你们的领导请假,到阿姨这里来吃饭。我一个老太太也跑不了太远的路,阿姨有话跟你们说。”
“好吧,我明天中午跟大伟过去。”
放下电话,斯晓慧鼻孔里飘出一丝鄙夷之气,陆大伟到现在还没有跟他妈招供?心心念念想吃天鹅肉,无奈自己还是个头重脚轻的芦苇杆子。
不用说,这是他亲妈想给他摆一出鸿门宴。不妨走一趟,明天让前未婚夫家里蓬荜生辉。
斯晓慧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不过她向来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有仇必报才是她的信仰。想到第二天中午,或许能见到陆大伟脸气成猪肝的样子,她就拍心称快。
生活那么美好,又何必自寻短见,人生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人哪,幸福的时候,庆幸自己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因为有父有母更有保障,当失意的时候,他很难过自己不是个石猴,因为恋爱结婚这种大事,还得让亲妈长眼。陆大伟在走向亲妈那里的路上,终于又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才是最大的麻烦。本来这个周六他想和贺爽见面,但老母亲一通臭骂,他还是乖乖把约会往后推一天。
离他妈租住的简陋自盖房越近,陆大伟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一排排低矮的民居,里面住的都是像他妈一样,最辛苦最底层的北漂,他们的生活粗糙挣扎,没有任何内涵可言。一想到他自个的老妈妈,为了几个孩子,拉了半辈子的磨,陆大伟又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婚姻大事上再忤逆母亲的圣意。
推门进去,他才知道他最爱的老母亲,竟然耍弄了他,或者说他妈和外面的女人联合在一起对付他。
他感到一股怒气从心底冲上来,但是只敢怒不敢言,甚至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屋里,斯晓慧正笑意盈盈地跟他妈在聊天,一见陆大伟进来,斯晓慧一脸春风拂面地为他下台阶:
“中午正加班呢,阿姨给我打电话,非得让我来吃饭,我这只好来了。”
陆大伟客气地给斯晓慧一个很勉强的笑,好长时间不见,一向清汤寡水的斯晓慧竟然认真打扮了一次,仔仔细细给眼睫毛化了妆,她的一双眼睛本来就大,这会看上去更加清澈。脸上的粉底也都把那些小雀斑,还有青春期留下的痘痕遮住了。
仿佛她这段日子过得很好,完全度过了失恋后的活不下去,看到斯晓慧还能神采奕奕地坐在这里,陆大伟很是安心。毕竟要死要活地在他妈这儿哭的话,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妈已经押着他俩去领了结婚证。
陆大伟的妈妈租的房子不大,如同弹丸之地。斯晓慧随意坐在了床上,那他只好靠在餐桌上的小板凳上,拿起手机打发时间。只有陆老太笑嘻嘻地在房间里忙来忙去,只要见到这俩人,她一颗悬着的心就落了地。
“妈寻思着,哪一天你们赶快把事办了,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打扑腾,只要你们来了就好。”
“阿姨,我和大伟也想呢,到时候买了房子,把您和叔叔接到一起。您老这么大年纪了,也该享享福了,老这么租房子,也太辛苦了。”
这一句话可不是蜻蜓点水,直接扎进了陆大伟妈妈的心窝子,她笑得合不拢嘴。也不怕血糖高上去,午饭竟然吃了大半碗米饭,其实按医生的要求,她每天应该少食多餐,尤其淀粉类的主食不能多摄入。
陆大伟在一旁黑着脸,忍不住来了一句:你也少吃点,不然血糖高上去了又吆喝着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