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密林,眼前渐渐明亮起来,天色蔚蓝得正好,几只燕子叽叽喳喳叫着冲天际划过,稳稳地落在远处的青灰色屋檐上。
此地应是当地的村庄,满目尽是阡陌纵横的田地,一直延伸到远处。
田地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几头水牛,背上挂了犁,一双湿润的圆眼友善地看着人,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驱赶着烦人的蚊虫。
农人们头戴草帽,裤腿直挽到膝上,满脚泥污,一面吆喝着水牛向前,一面把住犁,稳稳翻动着土地。
余月亭自小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亲眼见过耕种的景象,不禁睁大了眼。
顾云安看着满眼的田野,悠悠说道,“这才是个开始,犁地、育苗、插秧、收割,哪一样不劳累,粒粒皆辛苦不是句假话。”
余月婷不言语,顾云安接着悠悠说道,“如今已然好很多了,只要手脚勤快些,只要有田地在,总不至于饿死。
从前战乱的时候,弩族阴狠,打到哪里烧到哪里,一把火将地全燎了,战火燎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百姓休养生息却要花上百倍千倍的时间。”
余月亭有些动容,“感谢这太平盛世。”
这话她是发自肺腑的,余家本来世代生活在北境,二十多年前战乱四起,弩族大举进攻,一时之间,哀鸿遍野。
战乱年代,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无奈之下,阿爹带着胎相刚稳的阿娘朝南逃去,一直流亡到鹤州,阿娘临盆在即实在是没法子走了,这才在鹤州定下来。
这段故事阿爹时常提起,每每提起,总是感慨万千,一提起弩族就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剐了他们。
他眼中总有泪光隐隐,总是叹着气说道,月亭啊,你不知道,战乱害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再没能回到故土。
余月亭彼时年幼,尚不能理解阿爹话语中的沉重,只是听到有人回不了家、见不到阿爹阿娘就伤心难过,也跟着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每每这时,阿娘就埋怨阿爹,说月亭还小,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阿爹把眉一横,脸冷下去,身为北周人,自然要铭记北周历史,若本国历史都不知道,这等忘祖失德之人,又怎配为北周子民,怎配受到抗击弩族、保家卫国的英雄将士们的庇护?
余月亭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顾云安,他这口吻颇像阿爹,可他年纪尚轻,看来也不过同二哥一般年纪,二十出头而已。
与他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都正忙着玩乐呢,他怎地如此感慨良多,真是个老成的少年。
余月亭正要开口打趣他,看了看顾云安落寞的神色,硬生生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顾云安看着四下里忙忙碌碌的农户,嘴里喃喃道,“这太平盛世,值了。“
半晌,他垂下头又深深叹了口气,看不清神情,只喃喃自语道,“值了啊—”
什么意思······
余月亭听得一知半解,正欲再问,不远处田埂边上传来了一阵阵喧闹争执的声音。
二人顺着看过去,只见田埂边围了一小圈人,抱着两臂,不停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显然是正在看热闹。
余月亭来了兴趣,赶紧拽着顾云安挤上前。她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走近后,争吵的声音愈发清晰,余月亭只觉其中一人声音甚为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挤进人群方才认出那个眉头紧皱的精瘦男子正是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