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哇,不纳外人,由村变镇十倍增之,巧妙在于这个外字,说的是没关系、不可靠、内外有别,可不是一家子关起门来听天由命。”
三叔祖疑虑不定:“你说的是……”
啪,这下没人跟进,拍多了红肿:“把心性好的资质好的外人变成自己人,或嫁或娶,十世祖当时必然担忧陈家沟无自保之力,又不能明目张胆,无奈之下行此瞒天过海之计,依俺看,还是十世祖父子在世时陈家沟发展最快,后来反而慢了。”
没用陈耕坛佐证,三叔祖自己想想就点头认同了。
杨露禅开始反攻倒算:“世易时移,没了外部清廷的压力,老辈人凋零浙去,后人不知道十世祖的良苦用心,陈家沟反而变成了自然发展,外姓人不教拳的规矩也固定了下来。”
村民们这时都纷纷感叹,吁嘘不已。
就在一片沉默中,勤伯终于爆发了:“当年方子敬的娘,就是玉娘的堂姑是看上了露禅的师傅老董的,他们也是碍于族训不得不忍痛割爱,可把他们给害惨了。”
竟然还有这等**的八卦,八卦派的掌门人怎么可能不掺乎一手。
老董头不在场,正是打听八卦的时候,杨露禅转换了身份,变成听书的:“后来呢?”
勤伯声音带着悲怆:“后来她嫁入了方家,郁郁不欢,生下方子敬就去了,老董那时才偷的拳,以老董的医术,做一个坐堂郎中都屈才呀,甚至……”
勤伯边说边摇头,猛地看见旁边愣愣出神的陈长兴,不禁庆幸后半句没出嘴,瞧自己这脑性,人家现在都一家人了,多余。
杨露禅又追问了:“甚至什么?”
“甚至他的医术比陈长兴都要高明,如果他不是在陈家沟耽误了时间,而是拜入别的门派,或许他的功夫也要比陈长兴高明。”
回答的人不是勤伯,而是陈长兴本人。
杨露禅倒是有些尴尬,打听八卦打听到了陈长兴头上。
陈长兴没有进去,就站在外面:“长兴年轻时跟董兄切磋过医术,确实折服,他没有真正练过陈家拳,却凭医术推断出如何解决露禅身上的问题,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长老里面也有温和派,两人还说起了段子,一搭一应的:“想起来了,那个年轻人还给我治过跌打伤。”“后来偷了三招拳,没了三根手指头,可惜了。”
陈长生等二老垫完场,才吐出了铿锵之声:“有些规矩到了改变的时候了,规矩是人立的,不可能古已有之,陈家拳源自明代戚少保的《拳经三十二势》,若说外姓人不教拳,则无陈家拳,我老了,露禅,你是武术集大成者,照你的想法去做。”
说完陈长兴背手就走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三叔祖受了刺激,也若有所思,拍了拍杨露禅,摸头杀:“老喽,不服老不行。”
他看看几个老头子,来了句“走吧”,也背着手从祠堂的侧门退出。
几个长老互相打望,跟上了三叔祖的步子也鱼贯而去。
哦豁,山中无老虎了,陈有直都捋袖子了,看向杨露禅:“怎么干?”
杨露禅也走到了祠堂门口:“方子敬也好,清廷也好,都不会善罢干休,我们不能任人鱼肉,家在这,就不搬了,要搬也是满人自己搬,让他们哪来回哪去。”
村民们应声喝“好”,还有个附和:“这块地是老祖亲留下的,本来就是咱们的,凭什么听他们的,还不是凭手里的刀枪说话。”
杨露禅压了压手,人群又静了下来。
他再接上:“陈家拳的源头戚家拳是怎么来的,是创出来训练戚家军抗倭保家卫国用的,现在咱们不但有了比戚家拳还高明的拳架,还有了西洋人都赶不上的玄技,为何还要让他们随意地毁田推舍,咱们人在,咱们的家就在。”
村民们皆举臂应和,这是众志成城打算扛到底了。
一场铜钟危机,以惶惑开头,以激愤结尾,却人们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光凭陈家沟这点人不够,散开后杨露禅就让阿难带着一批教众回去,两边同时作准备。
有个陈家沟这个工业基地,八卦派的武力又大增,已经不再是前些时日的光景,如果清军大部来攻,就夹击灭了他们。
可陈栽秧却走了,还是不告而别。
当陈有直破门而入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时,杨露禅和陈玉娘正在做实验呢,他们需要高爆炸药。
杨露禅这时才想起大嫂的事,忙着忙着给忘了,他熄了酒精灯,脱下了围裙,当机立断:“骑马追!”
本来他还以为说动陈栽秧了呢,他手里的外骨骼和天威翼绝对是个好东西,而陈栽秧本人更是潜在的大家,只是一直没有个良好的环境,耽误了。
杨露禅直觉是大嫂那出了问题,那天他看到大嫂的头饰,那是日本款式,而陈长兴又撞破了她的行藏,内心不安她肯定想走。
实情还真是如此,陈栽秧是想留下的,这里有他梦寐以求的条件和环境。
可他回去后却看到老婆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陈栽秧忙用手语问她怎么回事。
大嫂给了答复:“你的计划失败了,在村民心中他们会一直记得你欺骗过他们,这样的风言风语让人难受,这里不适合我们了,走吧!”
陈栽秧被一瓢冰水从头淋到脚,刚才忘了这个,现在才想起以后在陈家沟可不容易抬头。
陈栽秧是一个性格很要强也很好面子的人,不然也不会跟陈长兴闹成这样。
他还是听了大嫂的劝,他虽然行为不够踏实,却是个痴情种子,他最落拓时妻子跟了他,在他心目中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
于是两人连夜就离开了陈家沟,要不是陈有直想找陈栽秧谈谈开解他一下,还发现不了这个事。
骑马肯定比步行快,天亮时,杨露禅和陈玉娘还是在陈家沟外的谷口追上了陈载秧夫妇。
不过也挺险,都能看到外头大平原上的大路了,再多走几步就能拦上过往的马车。
杨露禅和陈玉娘远远看到孤零零跋涉的二人,陈玉娘的鼻子顿时一酸,虽然是代入,可也受了性格的影响。
杨露禅则从陈栽秧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痴心、孤独以及不被理解。
他也喉头一痒,就叫出声来:“大哥,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