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锦东之时,殷承祉刚刚送走了最后一位高僧。
七天七夜的水路法事后,十大高僧并未离开锦东,而是带领弟子游走闾州各处,希望以佛法抚慰八郡百姓。
殷承祉自然不会反对,安定民心除了吃喝不愁之外,还需要抚慰伤痛,他求之不得!
“逝者已矣,望殿下珍重。”
“最好的赎罪便是让逝者安息,生者安乐。”
“望殿下以苍生为念,护佑百姓安宁。”
过去半月种种言犹在耳。
到底是得到高僧能看穿人心,还是另有他因,殷承祉也很清楚,心里清清楚楚,“诸位大师的安全务必妥善安排好,切不能让诸位大师在锦东出事!”
“殿下放心,所有暗中保护之人都是可靠之人。”张华应道,“在闾州末将可确保诸位大师平安,待来日诸位大师离开闾州,末将会再加派人手护送,幽州与宁州那边,末将也会事先警告,不过诸位大师皆是天下敬仰之人,他们应该不敢贸然下手。”
殷承祉冷笑,“的确不敢,要下手也该是对我!”
“殿下是要动一动……”
“报——”
快马急报送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张华接了急报看后脸色大变,“殿下,西北出事了!”
大殷西北有一族,骁勇善战,其首领世人称狼王。
大殷四夷,除锦东蛮族,便是西北狼王威胁最大,不过与锦东十三蛮族相比,西北狼王领地辽阔,领地以西三十六外域国皆奉其为主,富饶并不亚于大殷,对大殷便也少了些狂热的觊觎,太祖时期,更是与大殷定下盟约,以雄关为界,互不侵犯,后双方又在雄关之外开设商市,商贸往来更是让盟约更加稳固,近百年来,虽偶尔有些小摩擦,但也并未真正刀兵相见,而如今狼王突然挥师南下,事前毫无征兆,让大殷措不及防,短短的半月间,便已经夺去了数座城池。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便是狼王大军比锦东蛮族多了一份仁心,占据城池之后并未屠戮百姓。
这是大幸!
殷承祉将急报迅速看了一遍,随即抬头看向张华,似笑非笑,“这消息网重建的很迅速。”
张华眼神有些闪躲,“殿下……”
“辛苦张叔了。”殷承祉没有继续下去。
张华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殿下,西北狼王突然南下,朝廷措不及防,怕是要出大事了。”
“与我们何干?”殷承祉却冷笑。
张华一怔。
“锦东与西北相距甚远,暂且威胁不到我们。”殷承祉继续道,“倒是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一下门户。”
张华倒吸了一口气,“殿下,狼王不过半月便已经攻占了数座城池,若是朝廷再无法阻挡住狼王大军攻势,京城危矣!一旦狼王大军攻陷……”
“不会的。”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雄关被破不过是因为西北安宁太久了,朝廷更是忘了西北的这位邻居手里也有刀,狼王打的也是这一恍惚。”他转身看向西北的方向,久未散去的阴云此时正慢慢散去,阳光穿过薄云普照大地,“朝中虽奸佞当道,但忠勇之人还是有的,我的那位父皇也还不至于被一个女人迷的连当亡国之君都不在乎。”
“殿下……”张华不知为何觉得手心发凉。
殷承祉继续道:“狼王大军过不了古拉山。”
过了古拉山,便是一马平川,那时候京城才是真正的危在旦夕!可会吗?父皇,你已经到了连京城也保不住的地步了吗?
不!
不会的!
“张叔,他不会的。”
殷承祉在告诉别人,也是在告诉自己。
大殷至今不过百余年,历代先祖的心血不会就这么轻易败在了当今手里。
他亦相信,那位曾经他最为敬仰的人,哪怕变了,也不会变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若是西北都不安了,往后怕是要多事了。”
张华慢慢地呼了口气,“殿下是担心物资运送?”说完,见眼前的少年并未回答,便又道:“杨家在南方,只要狼王大军被挡在古拉山应当影响不大,这段时间往来锦东的商队来自西北的并不多,影响应该不大。”顿了顿,还是道:“只是如今西北出事,朝廷怕是会更顾不上我们了。”
“张叔。”殷承祉看着他,目光冷漠,“你还不明白吗?不管西北出不出事,我们都只能靠自己。”
张华愣了一下,旋即苦笑,“是啊。”又道,“可粮草棉服等物资我们可以自己筹备,兵器却不行!殿下,原本私下购置粮草已然是不符章程,朝廷默许已然是开恩……”
“不是开恩。”殷承祉说道,声音有股说不出的恼。
“嗯?”
“不过兵器一事的确是个问题。”殷承祉皱起了眉,“不管是应对蛮族的死灰复燃还是清理锦东,都离不开。”
张华顺着他的话,“是啊,我们手里的兵器在大战后便所剩无几,尤其是弓弩之类的远程攻击装备……”
冯姑娘能送来粮草物资,怕对兵器也是没办法吧?
便是私自铸造,也需要原料。
不过,她连十大高僧都能请来,也未必弄不来兵器。
人人都传是因为四殿下真诚感动了十大高僧,才将人请来超度亡灵,这也是他们所希望听到的,可事实上他很清楚是谁在背后安排着一切,能够安排的了这一切的,也只有那位女子了。
他觉得……殿下也应该心中有数。
“殿下……”他踌躇了一些,还是问道:“不知冯姑娘如今在何处?”她带走了挑选出来的兵士之后,便只送来过一次信,说的便是春耕一事,至于在何处又有什么安排,带走的兵士到底在做什么,都毫无消息,他更无法无法联系上。
殷承祉脸色瞬间一僵,随即甩袖而去,“爱在哪在哪!”
张华愕然。
殷承祉怒气冲冲地回了军营,一脚踹翻了桌案仍未能泄恨,便又砸了椅子,吓的外面的亲兵以为进了刺客了,“我无事,不必进来!”
“殿下……”
“我砸张桌子还不成吗?”
张华匆匆赶来,听了这话这语气便算是明白了,四殿下在生他师父的气,像个孩子似得,怄气,“都下去吧。”
说起来,四殿下也还算是个孩子。
“出来!”殷承祉冲着空气低吼,双眸盛满了怒意,“小破球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出来!”
没任何人任何东西回应他。
殷承祉又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丢茅坑里!”还是没动静,“除非你能一辈子不出来!圆球我告诉你,你还不出来我……”
有个东西砸了后脑,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猛然转身,还是没看到想要看到的,“你还不出来是不是?好!你最好一辈子不出来让我见着,否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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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不出就是不出!主人说了不能让你看到!”球没见着,但声音是有了。
听到声音的这一瞬间,殷承祉浑身上下的刺一下子被拔光了般,他还是生气,眼里烧着的怒火越来越猛烈,却没透出一丝的威胁。
它在!
它真的在!
“你……你一直都在……”
圆球嚷完了就后悔了,主人不仅是不让他看见,还不让他知道,可这混账东西太不是东西了,连烂橙子都不如了,人家烂橙子还能呕肥,这混账东西就不是东西!咦……“喂,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你……”
“你眼瞎了!”殷承祉抬手抹了抹眼睛,没有再理会它了,就跟先前要死要活要把球喊出来的不是他,径自去将踢翻了的桌案翻过来摆好,收拾满地的文书,再让人弄了一把新椅子,继续忙活他的军务。
圆球一脸懵。
主人啊,娃娃真的傻了!
他精神真的出问题了!
不行,它得去告诉主人一下!
“主人主人主人……”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太白山中,圆球很快便找到了坐在树上的人,那是在深山中的一处营地,一百来个青壮男子正在伏地穿过冲冲障碍,闪躲四周射来的明枪暗箭……“主人,你要训练特种兵吗?”
冯殃没回答,而是盯着它,“我跟你说过什么?”
一字一字,冷的很。
圆球顿时一个哆嗦,“主人,主人您先别生气,小球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主人!主人,娃娃精神真的出问题了,他……”一轮嘴地说完,信誓旦旦地继续:“主人,小球是真的很担心才来告诉主人的,主人,我们不能让他继续恶化下去了,必须……啊——”
一把刀朝着它射来。
圆球惊的大叫。
刀贴着它的球面飞了出去,落到了下边的队伍中。
“太慢了!”
“是,大人!快——”为首的一个男子喊道,爬行的队伍顿时加快了速度,这群从闾州各地驻军挑选出来的好手,从起初的惊愕、不屑、不服到了如今令行禁止,不过经历了一日,可那一日却是他们此生都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圆球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主人,小球知道错了,小球马上回去……”
“他没疯。”冯殃说道,“不过是小孩子发发脾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