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慕晓帘头顶娇俏的百合髻,斜插粉玉并蒂莲坠蜻蜓金步摇,身穿浅藕色绣花夹袄,外罩桃红色方领半袖,下着秋香色渐变百迭裙,又罩上了滚着一圈雪白绒毛的大红斗篷,便带着黄鹂、翠柳两个丫头出了门。
将军府外,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瞧不清本来面目的门房赵六驾着一匹普通的青布马车早已安静的候着。马车前两匹棕褐色的枣骝马时不时的喷着响鼻,似等得有些不耐烦。这两匹马谈不上健壮,但却油光水滑,可见赵六喂养得精细。若是细看,却会发现,左边那匹马瞎了一只眼睛,右边这匹马的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刀疤。这两匹马和赵六一样,都是陇西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员。
赵六原名叫什么,已经无人知晓,只知他在家排行第六,因此大家都叫他赵六。可如今,他整个赵家也只剩他赵六一个人了。
赵六是土生土长的陇西人,十二年前,西戎士兵攻陷了陇西,在陇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赵六的家人就如千千万万的陇西人一样,惨死在西戎士兵的屠刀下。赵六那时不过十六七,陇西人淳朴,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西戎士兵屠城之时,赵六恰好与发小一块儿淘气,去了城外山上猎羚羊。待他扛着血淋淋的羚羊回城时,却只见满目残垣断壁,焦土灰烬。赵六发了疯似的飞奔回家,可等待他的是更残忍的景象……从那以后,赵六仿佛换了一个人,整日里行尸走肉,茫然无措……
后来,慕远昭带兵收复了陇西,赵六跟着慕远昭进了军营,在战场上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见着敌人就砍,浑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两年以后,慕远昭的军队打跑了西戎,陇西重新回归宁静。赵六却退了军籍,来到威远将军府,成为一名沉默寡言的门房。
“赵六叔,久等了。”慕晓帘笑着招呼。她对府里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都是敬佩有加。
赵六扫了慕晓帘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慕晓帘也不以为忤,扶着翠柳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不大,叠垒着四五个箱笼,又坐了慕晓帘主仆,便挤得满满当当,想要转个身都难。
马车慢慢驶过长长的街道,昨晚下了一夜的积雪足有半尺厚,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声音。许是天寒的缘故,街道上行人稀少,马车行走得倒还顺当。
离了将军府没多远,黄鹂就有些坐立不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的往车窗外瞟。可惜,车窗上挂了帘子,此时正严丝合缝的挡着窗口,哪瞧得见外头。
慕晓帘见了不由好笑,“想看就拉开帘子看呗,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嘿嘿……今儿天冷,奴婢怕冻着小姐。”黄鹂傻笑道。
“捧着暖炉呢,哪就冷死了,倒是被这炭熏得闷得慌,你就掀了帘子透透气吧。”慕晓帘笑道。
“奴婢遵命。”黄鹂听了,麻利的掀了帘子。
一阵冷风夹着雪气冲进车厢,慕晓帘被寒风夹着炭气一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翠柳连忙替慕晓帘轻轻拍了拍背,又对黄鹂斥道:“便是要掀帘子也得慢慢掀,哪有这么大喇喇的一把撩开的,寒风吹着了小姐怎么办?”
旁边黄鹂听见慕晓帘咳嗽,早已又将帘子放下,此刻听翠柳训斥她,她又是焦急又是自责,一张粉面憋得通红。有心想倒杯热茶给慕晓帘润润嗓子,可她们这马车简陋得很,哪来的热茶?
“好啦,好啦,我没事。”慕晓帘咳了那一阵好多了。只是嗓子里还有些痒,她忍不住轻轻吞了吞口水。“是这手炉里的炭气太重了。唉……这白炭就是这点不好,什么时候我也能用上那一两银子一筐的银霜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