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就到了庆乐巷,远远便见巷子里停满了马车,只留出仅仅能过一辆马车的距离。夏侯纾怕进去找不到地方停放马车,便让车夫在巷子口的街边找个地方安置,打算步行进去。然后一行三人先后下了马车,夏侯纾便吩咐车夫先在一旁喝茶等候,自己则领着夏侯翎与云溪往杂技团方向走去。
庆乐巷里热闹非凡,杂技团的伎人们正在卖力表演。有表演飞丸的,有表演走索的,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每个杂技艺人周围都围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有,他们时而屏息凝视,时而大声惊呼,无不被表演所吸引,牵动着情绪。
夏侯纾和云溪虽然也算半个大人了,但毕竟是女子,身个子在男人堆里并不凸显。夏侯翎还是个孩子,身高更加没有优势。主仆三人站在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外,连着换了几个地方,都挤不进去,几乎看不真切里面的表演内容。
夏侯翎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精彩的表演,既好奇,又心急,围着人群转了好几圈,连蹦带跳,见缝插针,不一会儿又被人群给挤了出来。他不甘心,一咬牙、一狠心,也顾不得姐姐的担心,一头钻进人群里,借着身子瘦小的便利拼命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等他再回头,哪里还有姐姐的身影。奈何眼前的表演过于新奇和精彩,夏侯翎索性不辜负这个好机会,盯着台上的表演看得津津有味。
“翎儿!翎儿——”夏侯纾看到夏侯翎钻进了人堆里,担心他身子单薄,万一被谁不小心推到了再发生踩踏事故,后果不堪设想。然而她喊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索性放弃了,拉着云溪站在旁边留意里面的动静。
杂技表演一个接一个,喝彩声连绵不断,振聋发聩。一个光膀子的大汉刚表演完喷火,博得围观群众一阵欢呼,立马又换上一个人表演跳剑。
只见一身形高大的褐衣男子手提三四把短剑走上台来,众人还没看真切他的面容,他便不由分说倏地一下将手中的短剑全部抛向高空,如疾鹰飞窜而去。短剑到达一定高度后又若电光下射,剑刃在日光的映射下闪烁着银色十分刺眼,直直回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到头上……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惊喝了一声,其他人便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立刻跟着尖叫起来,瞬间便作鸟兽散。
众人还未平息过来,褐衣男子已经轻松地抓起旁边的剑鞘将四五柄短剑一一接住,整个过程如云流水。
众人停住脚步,定神往台上瞅了瞅,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回归原位,立刻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然而褐衣男子却只是轻轻鞠了一躬,缓缓退场,深藏功与名。
夏侯纾早在众人慌乱退散之际冲进去将看傻了的夏侯翎拉到一边,直到表演者退场了,她才算松了口气。早知道夏侯翎这般痴迷,她就不带他来看这么危险的表演了。
夏侯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张脸都白了。许久,他抬头看着夏侯纾,心有余悸道:“太惊险了,还好三姐姐将我救了出来。多谢三姐姐!”
“我看你就是平时读书读傻了,那么多剑落下来,竟然都不知道躲开,你没看到其他人都散开了吗?”夏侯纾一心急,说话也没了分寸。倒也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夏侯翎这孩子的安危牵连甚广,如若今日真有个什么闪失,且不说他那常日冷着脸的母亲会不会撕了她,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那里都不好交差,那她可真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夏侯翎没想到姐姐真的生气了,颇为自责,低垂着脑袋,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夏侯纾听到这声道歉,立马察觉到自己着急过头了。看到夏侯翎难过的样子,终究是于心不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解释半是安慰道:“这是不该怪你,怪我没有事先跟你说清楚。当然了,我也不是对他们的表演没有信心,只不过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万一他失手伤了你,我可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三姐姐不必担心,你好心带我出来玩,我已经十分感激了,若是真不慎出了事,必然不会怪你的。”夏侯翎赶紧说。他怕夏侯纾不相信,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正色道:“至于母亲那边,我也会自己向她解释。”
男孩子嘛,不论年长年幼,都得有个男子汉的模样。难得夏侯翎有这份担当,夏侯纾很是欣慰。其实她知道夏侯翎并不是个傻孩子,他只是害怕了。
记得夏侯泽在世时,夏侯翎也曾天真烂漫,活泼开朗,甚至还自告奋勇要跟夏侯翊学射箭。尽管他那时候年幼力气小,连弓都拉不开。后来他父亲没了,郭夫人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逼着他读书练字,比他放弃自己原来的喜好。过度的关心和期待都像山一样压在他肩头,让他小小年纪就承受着巨大的重量。他不敢贪玩,不敢有主见,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害怕稍有不慎就担上不孝的骂名。
夏侯纾渐渐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言不由衷,迫不得已。越是了解,越是慈悲。她掏出手绢替夏侯翎擦了擦额间因惊吓而冒出的细密汗珠,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然后指了指一旁老槐树下的一间茶铺,“走吧,去喝杯茶压压惊,顺便休息一下。”
姐弟二人在茶铺中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云溪去找掌柜要了一壶茶和两碟点心。茶铺陈设老旧,用的茶具碗碟也是陶土的,看上去粗糙,但也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