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此时是何时。
她几乎是被饿醒的,醒来时喉头发苦,脸颊发酸,浑身胀痛。
一张眼,她的身子成了庄严的浮屠塔,被四周几十双眼睛滴溜溜地凝望着,如同在参与一场盛大的朝圣,谁的眸光都不肯错上一错。
脑袋仍在发昏发沉,她发现自己的两手两脚,被粗麻绳缚得铁紧,口里还含着一颗大麻核,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直顶得两颊发酸,刺激出的唾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深处,那才叫一个难受。
镇定若久,神智渐渐恢复,借透窗而来的茫然月色,她清点了一下人头,不多不少,包含她在内,一共四十名,全是花季少女,而且个个姿色艳丽,芳灵蕙性。
这便是骆同苏的秘密?
这些少女,便是他口中的货物吗?
他将她们囹圄在此,再一径发卖往患南,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财?
肯定不是。因为她清楚得很,侯府不缺钱。
在母亲的支持下,每回落到骆同苏头上的差事,全是外人巴巴望着的油缺。
更何况,他俩名下良田铺子无数,光是收租都足够他们享用好几辈子了,又何必挣这种回报小于风险的不义之财。
她望着破败的窗格,发起了呆。
月光一柱一柱地射入屋内,照见细尘若隐若现地漂浮个不停,每一颗都是一个茫然的心念。
亦如此刻的她,思绪繁杂,两眼放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骆同苏何苦造下此孽。
患南,患南……
惟一对这个地方持有的印象,好像是在极南之地,与邻邦隼境接壤。
正因长期受到隼敌的侵略骚扰,那里黎民痛苦不胜,故才称为患南。
过了患南,便是隼境。
对隼国的印象,她就要鲜明多了。
毕竟十年前,冯无病的父亲正是因为与隼国暗通来往,冯家才会一夕落寞的。
据说隼国民风彪悍,妇女多粗犷丑陋,是以,隼国男人尤其垂涎北方魙境女子的美貌温存,时常以能够娶到北方佳妻为荣。
灵光一闪,某个荒唐又大胆的假设,在她脑海中横空出现:如果说,这些少女,并非单纯的被拐被卖,而是侯爷向隼国的献礼,那这就是通敌,是要满门抄家的大罪!
一念至此,她的心已冰冷痛彻。
越想神思越乱,却又找不到更为合理的解释。
又不知过去多久,月影西斜,门外小院传来一阵脚步杂踏,听声音,至少有三个人。
一道令她胆寒的声音钻入窗中,嗓音忽高忽低,正是严闻叙:“没出什么乱子吧?”
那个将她迷晕的汉子,此刻尽量压着声音,显得很谦卑,“大人放心,有我们母子在,什么乱子都出不了。另有一桩喜事,今日又拿到了一个大美人,正好凑齐了四十个。”
严闻叙久久不发一语。
半晌,方淡淡道:“干得好,我这便去回禀主人。务必将人看好了,或伤或病,都影响买卖,主人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大人只管放心,”那人谨慎地接话道:“这条路子,我与妈妈早驾轻就熟。这些女子日常所用的饭菜里,全都下足了昏麻药,既保证不会伤身,又让她们无力逃脱。”
严闻叙闷闷地应了一声,少顷,一道轻诡的脚步响起,他就这么走了。
四下彻底没了声音……
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轻鼾,夜已经很深了。
她因为刚刚醒转,此刻毫无睡意,一股脑儿地为这些女子的安危发愁,一时竟然忘记其实她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时餉,头顶处,轻轻传来一阵脚踏破瓦的细小动静,使她不禁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