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几个成日在一起,玩惯了,说的都不是真话。这样吧,我们把诗都重新抄誊了、掩去名字,另外请个人来看,这才分出高下呢。”牛珍珍说。
“可是去哪儿找个懂诗的雅人来?先说那些酸腐的老头子我可是不要、怪扫兴的。”孙娘子跺着小脚,一派男子喜爱的刁蛮风情,她容貌仅次于牛珍珍。
牛珍珍狡黠一笑,写了个签子叠做蝴蝶状,招手叫丫头捧墨来:“交给杨小相公,说我烦劳他一回,就是他有极要紧的书要看也请先顾着我这一头,说都是几位极为兰心蕙质的姐妹在等着呢。”
几个小娘子惊讶的相互看看,问道:“珍珍,这杨小相公是什么人,人品才情如何?咱们姐妹可不是随便见什么臭男人的。”
那俩个年轻男人心里也酸溜溜的,听到杨子云不过寄居牛家一童生而已,这俩个都是秀才,也跟着道:“从来没听过各位师友谈论过此人,只怕又是个只会死读书的蠹虫罢了。”
牛珍珍在一众小娘子中间家世最富、且家里无大人管教自由自在,因而聚会多半都在牛家,回回都是香茶细果、招待得极为妥当。吃人嘴软、加上牛珍珍在众人中容貌又最出色,所以她平时俨然以小团体首领自居。
眼下受到质疑牛珍珍心里不快,捡起丢在桌面上画了半边的扇面一行一行撕扯起来,一边撕一边道:“这杨小相公曾就以作诗得到学政大人的赞赏,是极有才的。”
这风流之态看得俩个年轻男子遍体酥软,哪里还记得什么子云人云。
牛家俩个院子之间的一扇圆门白天虚掩,杨子云的饭菜茶水都从隔壁送过来,捧墨轻易就到了小院子,杨子云正摇头苦读,捧墨见了不由失笑。杨子云乍一听门外有女子娇笑唬了一跳,放下书本对捧墨拱拱手:“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杨子云手指摸着那叠成蝴蝶的便笺,幽幽一股暗香钻入鼻中。见他鼻翼抽动得用力,捧墨捂嘴笑道:“这是我家大娘子自己做的熏香熏了的,大娘子说女孩儿的笔墨本来就是极清贵的,这芬芳之气才合女孩儿的身份。”
杨子云心里感叹,这是何等的巧思、何等的优雅、何等的风致!相反看柳桃、一个小户家的女儿只知道烧火做菜,听说现在还在大门口主持生意,跟人吵嘴,又是何等丑恶、何等庸俗、何等市侩!
杨子云晕晕乎乎跟着捧墨往这边院子来,再看看前面的捧墨,都说婢随主人,也是这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风流活泼,俏皮可喜。要是日后和她多情小姐共鸾帐、这俏婢也必定是叠枕铺被——他一路混想着,脑子里五彩斑斓,可见了那些瞪着水灵灵大眼睛好奇看着自己的小娘子们瞬间清醒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要说牛珍珍这小娘子,姓了这个牛真是再贴切不过,她认定的事儿就不允许反驳。她看杨子云是内秀,其他小娘子也不反驳,不过看一个年轻书生被指使得团团转也毫无怨言,这一点倒是极有趣味的。
一艘东南沿海极爱用的鸟船如箭飞驰,破开海面,帆橹并用,片刻就由一个黑点变成近在咫尺,船头绘制着一双巨大的狮子眼睛。以此速度鸟船三天后就可以进入南泉港,可它偏偏在外洋就减缓了速度,然后转了个弯,两个来时辰后一个草木葱笼、如一块巨大绿宝石般岛屿出现在晚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