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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有没有骂过您?有一次简小芳大着胆子问婆婆。

有呢,只记得过日本人那一次,你爹从外地急匆匆赶回来说日本人来啦,赶快跑。我说我不是当官的也不是当兵的干嘛跑?日本人也是人,难道会把我杀了?你爹以为我是小脚(裹足)不想跑,就说,听说日本人见人就杀,等他们来杀?我还是不跑。你爹急了,就骂道,狗日的!我听他骂,知道他生气了,站起来就往山上跑。等我们跑到半山腰,就听着噼里啪啦的枪声,日本人就来了。

婆婆讲着,脸上呵呵地,沉浸在往事中,然后又现出神伤,说好在跑了,我哥哥那么老实的人,被他们一枪打死了,我们家的房子也被他们放火烧了。

简小芳现在住的房子是后来买得单家的老屋,原来陈家的老屋已废弃了,有些墙体还是乌黑乌黑的,那是日本鬼子留下的罪证。

最为神奇诡秘的是公公婆婆的死,那天简小芳准备去田里干活,婆婆在屋檐下晒着干豆角,听公公说,我要走啦。婆婆挪着小脚,费力地往铁丝上搭晾着豆角,没怎么在意,说,又去哪儿?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公公没搭腔,就进了屋。简小芳没当回事,就去了地里。过来很久,就听着老陈扯着嗓子,让她赶快回来。

简小芳急匆匆赶回来,看见公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没有异样,像睡着了一般。婆婆在旁边不停地絮叨,你怎么就先走了呢?也不等等我……

她不明白,公公没病没痛的,怎么就死了呢?还说我要走啦,难道人死之前会有感应?

婆婆嘴里一直不停地说,你怎么就先走了呢。只见她不舍的样子,没有悲伤,也不见流泪。嘴里念叨着就进了厨房烧水。

没多大一会儿,婆婆就端着热水进了屋,向简小芳夫妻俩挥挥手,示意他俩出去。

简小芳明白,婆婆要为公公洗身,当地的风俗,人死后,要把亡者洗得干干净净,换上寿衣,才能入殓。

简小芳夫妻俩出屋后,婆婆就把房门关上了,老陈就出去找人来帮忙安排后事,简小芳要准备孝服以及前来吊唁的客人所需要的东西。

夫妻俩忙活了老半天,也不见婆婆开门出来,敲门也不应,以为婆婆在入殓之前,多和公公待一会。但一直到太阳落山,婆婆依旧没有出来,老陈觉得出事了,撞开房门,不觉惊呆了。

公公婆婆都穿好了寿衣,并排躺在了一起,婆婆神态安详,看不出异样。老陈叫了几声妈,也不见回应,就抖悚着手,伸到婆婆的鼻子下,已没了气息。

婆婆的娘家是行医的,她自己识得一些字,在床头的柜子上,婆婆留了一张纸条:我儿,把我和你爹入一个寿材,切记。

此事很快被传开,无人能解得其中之谜,那就可能就是心灵感应,心心相通吧。

“奶奶,你哭啦?”陈向洋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

“奶奶眼里进沙子了。你想妈妈吗?”她摸了摸孙女的头。

陈向洋睁大眼睛,对着她重重地点点头。

“那你给妈妈打电话。”她准备从手机里找出向丽的电话。

却看见陈向洋垂下了眼睑,脸上悠悠凄凄地,转身走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陈向洋年龄虽小,但心灵深处也有隐藏着的敏感区域,轻易不敢触碰。

“洋洋,来,来,和奶奶一起试试妈妈给我们买的新衣服。”简小芳不想让孙女带着忧伤入眠,那可能会做噩梦,包括自己。

陈向洋这才露出笑脸,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向丽给婆孙俩买的都是连衣裙,面料和花纹差不多,就是颜色不同,陈向洋的是黄色碎花,简小芳的是紫色碎花。

“好看吗?”两人穿上衣服,在衣柜门里的镜前,左扭扭,右看看。

“好看!”陈向洋尖声欢叫着。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在裙子的映衬下,显得年轻多了,也苗条多了,丁秋香说自己像三十多岁,那是恭维话,自己看起来比同年人年轻倒是真的。

她看着看着,在镜子里发现一个有点泛黑而又充满着纹路的手,心里挣扎着呻吟了一下,无比觳觫。

自己表面看起来再怎么年轻,一双手就暴露了自己的年龄,有人说,辨别不了男女的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婴儿,一种就是老年人。自己这双手还真看不出是一双女人的手,说明自己已真正步入老年了。尽管自己内心在狡辩,劳累的人再年轻都会有一双粗糙的手,但参考自己的年龄,这句话就没有说服力了。

“明天周六,我们去城里逛吓唦?”她突然对孙女说。

“好啊,好啊,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去了。”陈向洋兴奋起来,夸张重复着“好久”二字拖长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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