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儿都知道了。”定远侯念了一句。
薛槿点头:“方才迷糊之际,听丫头们说,圣上为安平王和女儿赐了婚。爹娘一直满面愁容,可也是为此事?”
薛母握着薛槿的手微微收紧,她柔声道:“槿儿若是不愿,娘同爹爹即刻进宫,求圣上收回成命。”
薛槿对着母亲笑了笑,轻声道:“天子一言九鼎,圣意若能朝令夕改,爹娘又怎会忧心至此。况且,女儿回府不过几日,圣旨便到了,圣上此举便是有意警醒爹,定远侯府的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控之中。”
“槿儿”,定远侯低声道:“不可妄言。”
屏退了仆役,薛澜才靠近母女二人坐下,慈声道:“槿儿,你既知我薛家处境如此,言辞便更要注意,不能让人在这些小事上抓了把柄。”
薛槿点点头,“是,爹。”
薛母接过话道:“槿儿方才的话也只有我们听见,她伤的这么重,侯爷何必急于说教。”
“不过”,她又对薛槿道:“你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圣上虽给了我们薛家满门荣耀,可最忌讳这荣耀的,也正是圣上。总之,小心无大错。”
薛槿道:“是,女儿明白。”
薛澜从方才一进门便有话要说,被薛槿问起赐婚一事打了岔。
此刻便借机正色道:“槿儿,你怎么会受这般重的伤,是谁伤的你?谁送你回的府,你可记得?”
薛槿回府这事说来也是颇有波折。
她出生时,有一方士路过讨水喝,正巧碰上薛槿出声,这方士说她命格太硬,命中带煞,要想化解,需远离上都诸事。
若能平安度过十六载,便可一生无上尊贵。
温澜将她送去了洛川,交给一位故交,等她长大,便为其传道授业,直至今年年满十六。
原本定远侯府上下都准备着,上元节过后,便将她迎回府中。
谁知薛槿带着一身伤提前回来,连是谁送回来的都不曾察觉。
薛槿心下腹诽:到底还是没有躲过。
如今才知道,当年那方士也并非招摇撞骗,信口开河。
要怪就怪自己偏偏不信命,十三岁时趁师父闭关,偷偷跑出洛川,遇见了雍长恪,雍长恪容貌极好,上挑的眉眼带着勾人心魄的魔力。
她相信了他说的话,此后三年间没有再回洛川,无异于背出师门。
定远侯府上下,包括一众门生,从未停止寻她。
可她当日一心为雍长恪所蒙蔽,死心塌地的跟他在一起,即便是是在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之后,她也未有半分的动摇。
她的木槿宫一众为雍长恪所用,替他排除异己,杀人无数,助他一步步登上太子之位。
就在她已经全然忘记了方士的预言之时,上苍跟她开了个极大的玩笑——所爱之人背叛,她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那个曾在树下抚琴,看自己舞剑的男子。
他在木槿花开的正好时,于山月下对她起过誓:我雍长恪若功成,定与卿同享四海,共拥天下。
可就在他入主东宫的这一天,她等来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暗卫。
他们潜入朝阳谷,所到之处,半个活口不留。
本来说好了,大典过后他赶回谷中看她。
原本她要送给雍长恪的贺礼,便是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她会向他许诺,回去之后同父亲说明自己与太子的关系,说服父亲和兄长一心辅佐太子。从此以后,定远侯府将是他成为九五之尊最有力的盾牌。
她想告诉自己满心喜欢的人,自己是配得上他的。
可她怎么没有想到,雍长恪登上太子之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血洗朝阳谷。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存在,于雍长恪而言,是最大的把柄和破绽。
胸口又抽的疼,像是叫人生生扯掉了块肉似的。
那个她死心塌地爱过的人,亲手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床上的人意识渐渐混沌,缓缓阖上了眼。
薛夫人以为是侯爷问及受伤之事,让薛槿受了刺激,忙道:“没事的槿儿,不愿想便不想了,是爹娘不好,没有护好你。”
隔了好一会,薛槿睫毛微微闪动,再睁开眼时,眼底清明了几分,随后短短回了一句。
“女儿记不得了。”
定远侯夫妇正要出言宽慰,便见薛槿已经睡着似的,重新合上了眼。
薛槿心道,刚刚自己失去了意识片刻,想来跟定远侯夫妇说话的,是人家真正的女儿。自己要想不穿帮,好像只能继续装睡。
房内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
等定远侯夫妇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了。
薛槿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朝一旁坐在椅子上打盹的丫头吹了口气。
“喂,醒醒。”
“小……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嘘!干嘛要死要活的,咒我啊。”
“不是不是,奴婢……”
“行了行了,你耳朵贴过来,我问你个问题。”
那丫鬟提了提裙子坐在脚踏上,侧耳贴过去,“小姐只管吩咐。”
薛槿小声道:“王妃,算不算公务员啊?”
“……”
“……”
“呜哇!小姐,您是不是摔着脑袋了。奴婢去找大夫。”
这丫头说着便要爬起来往外走,薛槿一把将人扯住,伤口处带着撕裂似的疼。
“你回来,好好回答问题就是了,喊什么大夫啊?”
那丫鬟抽着鼻子,“可是小姐都开始说胡话了,王妃就是王妃,哪里分圆的还是扁的呀。”
薛槿叹气。
“丫头,不是。我这么问吧,如果我做了王妃,会不会每月按时有俸禄或者月钱之类的,肯定管吃管住吧。”
那丫鬟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愣愣的看着薛槿,半晌重重点了下头。
“有月钱,管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