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希子不知观主为何提及此时,只得答道:“过了今年生辰,便是一十七岁。”
元夷子微微笑道:“这等年纪,原也该寻个归宿。修道也好,还俗也罢,总好过日日诵经习武、夜夜青灯黄卷的枯燥。前几日风夷子带着你和其他弟子,去太微宫参与论道演武,可有相中了的男儿俊杰?这里无别人,你便告与我,老道便与那道观之主说说。”
镜希子脸色微红,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观主,当年我入观时,性命便是您救下来的。我也在道尊神像前发过宏愿,便要一辈子修道、一辈子侍奉您左右。”
元夷子却欣慰道:“你有向道之心,确是难能可贵。但我道门并不禁婚嫁,且老道我年岁日高,也不知哪日便要飞升。你又何必画地为牢?”
镜希子脸色变了变,眼泪却突然滚落下来:“春溪婶婶!我……我那么小时,便……便被贼兵……辱了身子……当日若是投井,便能一了百了,却只怪自己死志不坚。如今残败之身,又何谈婚嫁……”
“这原也不是你的错。何须这般耿耿于怀……但为女子,总该是要嫁人生子,才不违乾坤阴阳之道……”元夷子佟春溪说着,便将镜希子拦在怀中,抚着她披散下来的秀发,“光阴短促,莫负芳华……”
杨朝夕四人出了麟迹观,由方七斗带路,顺着崇正坊、宣范坊东侧的坊道一路北行。雨幕渐大,行人、商贩全找地方避雨去了,坊道中只有他们四道身影,忽左忽右地、依着坊道边的一些宽大屋檐,踽踽而行。
快出宣范坊东面坊道时,眼前突然多出六道身影,皆是道士装束,却以黑布遮面,抽出横刀,将前方坊道堵死。四人停下脚步,皆知来者不善,便掉头向后跑去。才跑出十余步,又有六道身影从后方包抄上来,同样的道士装束,蒙面持刀,步步紧逼。卓松焘冷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道身影冷笑道:“端正月才被我们道冲观教训过,便不认得了么?我们观主见上清观冲灵子道友剑术绝伦,便想请过去做客,还请降尊纡贵,跟我们去一趟罢。”
方七斗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冷喝一声:“跟他们废什么话?杀过去!”说完便疾冲而上,对着方才说话那人轰出一掌。卓松焘、杨朝夕等人也知无从讲理,便一拥而上,险之又险地避开当头几刀,寻着空隙向北突围。这时后面的道士也逼近过来,抽刀便砍。一时间寒光闪烁、雨花四溅,并不宽敞的坊道中十几道身影战成一团。
两面拼斗了十几个呼吸,战局却诡异地僵持了一下。杨朝夕四人将脊背拢在一起,警醒地看着围在四周的蒙面道士。杨朝夕低声喝到:“他们抓的是我,一会分开突杀,能跑一个算一个!跑掉的去告诉观主!”
方七斗也观察出一些端倪:“他们招招狠辣,却不往要害上打,便不是要取咱们性命。突围时可以放开手脚,打死打残,便是他们学艺不精了。”其他几人皆应了一声。
十二个蒙面道士将四人围在中心,慢慢将圈子收缩,似是要以这种压迫,逼出他们的破绽来。方七斗猛然一声大喝,却是压先发制人,向正前方一个蒙面道士冲上。那蒙面道士略一停顿,却见方七斗又是一个就地滚翻,使出“夺槊拳”中绊马腿的招数,却是攻向右侧的一个蒙面道士。那蒙面道士正向前逼近,却未防备脚下突然多出一块“东西”,将他下盘一扫,便连人带刀栽倒下去,包围圈顿时露出一个豁口。旁边道士便挤过来拿人,却被方七斗在这破防的一瞬,冲出包围圈,几个呼吸间便跑得远了。
其余蒙面道士被这一冲,顿觉颜面无存,都一拥而上,与杨朝夕三个拼斗起来。其中一个蒙面道士喊道:“逃掉一个!一定会通风报信,咱们须速战速决!”方才被偷袭的蒙面道士骂骂咧咧爬起来,脸上泥水还在向下滴沥,便带着情绪、也加入了战团。又是十几个呼吸的交手,杨朝夕三人的双臂、小腿等处均挂了彩,只是创口较浅,出血不多,尚不至危及性命。
然而十二个蒙面道士见久战不下,便不愿再耽误工夫,纷纷从怀中取出套马索,铺天盖地向杨朝夕三人扔过来。三人手无寸铁,能拼的只有双拳双脚,很快便被套中手脚、脖子,捆起来撂在地上。这时坊道口马嘶声起,一众蒙面道士更不耽误,只将杨朝夕抓起、戴上头套,扔在马上,便迅速散去。
卓松焘、黄硕二人口塞乱布、手脚被缚,一东一西躺在积满雨水的坊道间,听得那马蹄声迅速隐没在雨声里,四目相顾,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