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李龟年在喃喃自语:“好一个‘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季凌之才,确实感天动地。小娘子的歌喉,也令人耳目一新。来,这点酒就给小娘子吃了。”
方芷晗回转过身来,盈盈一拜,说:“先生是乐界大才,小女班门弄斧,只求先生不笑话便是,哪里敢谈什么耳目一新。”
但她也不客气,接过酒壶,以口对口,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水入喉,倍觉清爽。
“哎哟,你唱的太悲了点!”红袖笑着埋怨了一句。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顷刻就将压抑地气氛冲淡了。
她快步迎上来,竟然席地坐在了李龟年的身旁。众人瞧在眼里,都觉得有些好笑。方芷晗眉头微皱,提醒她道:“阿姊,注重仪态。”
红袖却不理她,只跟李龟年说:“天家不是移驾去了华清宫吗?先生为何不伴圣驾,却在长安盘桓呢?”
李龟年轻轻一叹,发起了牢骚:“天家得了杨美人,哪里还顾得上老朽呦。这不,赐了一壶御酒,就让老朽回来了。”
听了这话,四个姑娘都略微吃了一惊。杨美人?哪里又蹦出一个杨美人来?红袖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杨美人,也是花鸟使采来的吗?”红袖试探似的问。
李龟年摇头苦笑,道:“丑事丑事。花鸟使纵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寿王府里采花呀!”
“寿王府?”红袖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圆鼓鼓地,惊问道:“这个杨美人莫不是是当今寿王的王妃杨玉环?”
李龟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时发出几声叹息。
所有人都呆住了。当今天家居然会霸占自己的儿媳?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惊世骇俗了。
“杨玉环艳名远播,普天之下无人不知。她做了寿王妃,荣宠更是无人可比。天家只是碍于礼法,不得亲近。”李龟年幽幽地说:“这次去华清宫,天家觅得良机,这才与杨玉环在温泉宫里密会。而寿王嘛……唉,不忍说,不忍说呀!”
“不会,绝不会的。”红袖连连摇头:“天家是大唐的皇帝,是千万臣民的表率,怎能做出这种扒灰的丑事来?”
李龟年苦苦一笑,道:“想当年,高宗可以纳太宗的妃子为后,当今天家又为何不能强占自己的儿媳?”
李龟年这句话似一支利箭,直刺红袖的心窝。她浑身汗毛竖立,脊梁骨也感到阵阵的凉意。
她无从反驳,无力反驳,也无需反驳。她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她本以为这次去华清宫可以顺利见到皇帝陛下,然后被册封为妃。她本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可以在锦衣玉食和雍容华贵中度过。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还有绿屏。此时,绿屏也呆呆地站在那,眼神中没了娇媚之态,没了奕奕神采,只剩下幽深的落寞。
玉珠木然四顾,看不出悲喜。她的反应太过迟钝,并不知道这一切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方芷晗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了久违的快慰。
她原本已接受了自己似那任人攀折的花朵一样的命运,原本已做好了厌恶自己那即将被天家玷污了的身体的准备。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会发生了。
杨玉环可以成全她这么一点卑微到尘埃里的愿望。尽管她仍然改变不了去侍奉君王的命运。但她确信,自己不会受宠,甚至君王见都不会见自己一面。
于是,她又想起了王之涣,但这次却不是含着嗔怨的想,还是含着快意的想。她迫切地想告诉他:“就算你我不能相守,我也会为你保住一生的清白。”
虽然此时她不知道,王之涣正和两位友人正在二楼把酒坐谈。
王之涣低头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忽然想起半年多前一位叫方芷晗的姑娘的话:“或许,小女和先生在长安还有再见的一日。”
而与他对坐的王昌龄和高适却没能猜透他的心思,双双摇头叹息。
“季凌,这个姑娘唱的果然是你的诗。”高适为三人满上了酒,笑着说:“的确她是最美的,的确这个最美的姑娘唱了你的诗。我俩算是输给你了。”
“哈哈哈!”王昌龄更是豪迈大笑,说:“看来还是季凌的诗更讨姑娘们的喜爱。”
这时候,王之涣轻轻转过头来。这二人的笑容顷刻间就僵住了。他们看到,王之涣的眼睛中淌出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