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街上灯火通明,清风楼门前高悬两盏大红灯笼,来往行人鱼贯而入。
清风楼招揽了青州城大半的客人,就连楼上的雅间,亦是座无虚席。
柳常青将茶盏恭敬地递到萧誉的面前,问道:“既然殿下打算娶董婉儿为妃,又为何将清霜县主刺伤懿王的消息透露于她?”
自从萧澈拒婚董相千金的消息传遍了京都,世人皆知董相的这位病弱千金心仪懿王,此前还传出了她因被拒婚后,要去兰安寺出家做姑子的传言。
瑞王将懿王被刺伤的消息透露给董婉儿,难道就不怕董婉儿对懿王情难自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吗?
萧誉捧茶在嘴边抿了一口,缓缓道:“你觉得本王与懿王,董婉儿会选择谁?”
柳常青一时语塞,董婉儿心仪懿王,这是明摆的事,瑞王又为何会明知故问。
萧誉见柳常青沉默不语,他把玩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连你也知,董婉儿必定会选择懿王,连你也觉得本王定是毫无机会,对吗?”
柳常青垂首躬身道:“属下不敢!”
萧誉摆了摆手道:“无妨!”
正是因为他深知董婉儿心仪懿王,才要将叶卿卿刺伤懿王的消息透露给董婉儿。
他既然将懿王当成对手,便在他身上花费了一番力气,将他的性情和喜好摸了个透,他的这个六弟,文武双全,相貌才情样样出众,却唯独不近女色,幼年丧母,父王对他又是极严苛的,从小便养成他冷傲孤僻的性子,不愿与任何人亲近。
只因清霜县主年幼时救过他的性命,便与她亲近些,而他对于旁的女子,也几乎是寡言少语,极冷淡的。
可这样的人只要一动情,心中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他既能当众拒婚董相,便是董婉儿连半分机会也没有。
可惜董婉儿心中始终放不下懿王,那便由他出手,再逼她一把。
且董婉儿虽看上去柔弱,但骨子里带着倔强,不将她逼入绝境,她终究无法认清现实,她在懿王的心里始终不及清霜县主半分,便是懿王被清霜县主刺了一剑,差点丢了性命,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萧誉亦知董婉儿虽看上去柔弱却并不软弱,人在被逼入绝境时,通常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自怨自艾,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另一种则是因受刺激,燃起了内心的斗志,主动去争。
而他瑞王的王妃,只能是后者。
良久,萧誉将手中的空茶盏放下,看向窗外晦暗不明的夜空,眼神犀利,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若是她足够聪明,便会知晓本王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还需一些过程。
因为人通常只有在争过之后才会彻底死心。
身为高门贵女,从小被人捧在云端,哪能容忍自己的自尊被人践踏,董婉儿自栩才华出众,而他的那位六弟心里却只有清霜县主,董婉儿这个时候上门,萧澈又能有几分好颜色。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故他一点都不担心,他这个六弟又怎会让他失望。
至于男女之情,于登上九五之位,根本就毫无用处,且他本就看重的是董婉儿丞相独女的身份。
已故的王妃性子柔和,温柔体贴,是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对他也是百般顺从,和他也算是夫妻和睦,可惜这样的女子,并非他心中所愿,他心中真正所想之人,是能陪他一起并肩作战,经历风雨,陪他站在这世间的最顶峰,俯瞰众生之人。
但愿他没有看错。
翌日,瑞王扶宁王的灵柩回京,虽董婉儿双眼肿成了桃儿,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偷偷哭了一夜,但她在和瑞王独处时,眼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泰然自若。
果然他没看错,董婉儿和他是一类人。
他们绝不会轻易屈服于命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之人。
他们都知道自己心中想要什么,并拼尽全力去得到。
董婉儿对红着眼圈,正在落泪的柳常茹道别,“常茹别难过,只需再等一年,我们就会重逢。届时赵公子高中,定会入朝为官,我们姐妹又可见面了。”
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懿王府,心上人并未出现,她捏紧手中的帕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是叶卿卿配不上老师,那她便没有资格再留在老师的身边,终有一日,她为让老师知道谁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谁才是真正有资格陪在他身侧之人!”
她的神色落在萧誉的眼中,尽管她垂眼极力掩饰着,他仍能看得出,眼前的董婉儿不再是那个柔柔弱弱病怏怏的娇小姐。
他接过入画手中的扶风,走上前去,为董婉儿披在身后,关切地提醒了一句:“婉儿,回去罢,此处风大,莫要染上了风寒。”
董婉儿福身道谢:“多谢殿下!”
这厢赵辰扶着灵柩,几乎不曾哭晕过去。
只见赵辰拿出一对羊脂玉镯戴在躺在棺椁中那具焦尸的双手手腕处,将她的手紧握在手心,哭得肝胆俱裂,痛不欲身。
待懿王宣布启程回京时,他跟在马车后,哭成了泪人。
“月柔,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妻,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妻。夫妻同心,恩爱不移,白首到老。月柔——”赵辰泣不成声,跪倒在地。
几日未见,他面目憔悴,眼底两道浓重的青影,下颌处冒出了青色胡茬,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