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忘归把手里的黑子落在棋盘上,也没答应,只是说:“我还记得幼年时,圣上教我下棋,就说过人生如棋,是一直往前走,还是偏安一隅,都能在棋局中提现出来。”
圣上很满意,笑着道:“朕随口一句话,你都记在了心上?”
“未敢忘却。”
“忘归啊,你当真是投错了胎,你要是投在皇宫中……”
季忘归慢慢抬起头,看向圣上,“如果我真的投生在宫中,您还会和我如现在这样,面对面、和气地下一盘棋吗?”
圣上皱了皱眉,“你这孩子……倒是和温景焕家里的那个丫头有点像,都是自觉得清醒、喜好把话说开的性子。”
季忘归立刻就问:“楚家宴席上的事,您也知道?”
圣上道:“这京中发生的事,朕没什么不知道的。”
“您英明。”季忘归接了一句,又说,“温家三姑娘说话直,也是她的好处。其实温家家风很不错,温将军此次更是大破匪寇,若没有赏他,我们这些听将令的兵卒,实在没法安心。”
圣上笑了笑,“原来是过来给温景焕说好话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跟着温景焕出去了一趟,看到的自然都是他的好处,觉得朕迟迟不论他的功劳,对他不公道。”
“若要我说实话,我确实觉得这是不公道的。温将军一直忠心耿耿,在外行军作战之时,也一直把‘忠君’二字刻在心上,如今班师回朝却饱受诟病,在我看来,那些文官着实吃饱了撑着。”
圣上点点头,“吃饱了撑着,这话不是说那些文官,是说朕。”
“忘归不敢。”
“你敢。这全天下,只有两个人敢这么和朕说话,你是其中之一。”圣上也摸了一枚白棋,放在手里把玩,“温景焕此次领命,领的是‘清缴流寇’,可最后未清只缴,说他不遵圣意,并不委屈。将来若是其他将领带兵出征,也像他这样,不顾圣意,只想着百姓,把朕又置于何地?”
季忘归不太赞同,“可温将军这么做了,百姓们仍会感念圣恩。”
“朕让他这么做,和他自己想这么做,是两码事。”
白子轻巧地落在棋盘上,磕出清脆的响声,季忘归莫名就想到“落子无悔”四个字,仿佛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棋盘上不断落子,而是不是能“无悔”,就难说了。
圣上看着棋盘,又翻一翻手边的古谱,漫不经心地问:“难道你进宫来,就只想和朕说这个?”
“不只是想说这个。”季忘归道,“我只是觉得,大锦西有羌国,南有乌月,不能让良将寒心。”
“忠心之士,自然懂得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若连君恩都不能承受,那便是有反骨。”圣上又拿了一枚棋子,看了他一眼,问:“温景焕的事朕自有成算,不必再议。你现在且说说,到底有什么事想求朕。”
季忘归看着棋盘,定定地道:“圣上请恕我直言,原本我以为,此次出征后,赚得军功,能让您大悦,现在看来,军功在您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全然比不过帝王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