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皮猴子走了,池语叹了口气,按着太阳穴,重新坐回了大殿正中。
今日众宗门上山,先递了拜帖,在三人手中逐一浏览过,方能放行。什么焚骨堂、千羽阁,若无拜帖,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着实降了许多人的气焰。
但众人过结界时的波动,实实在在传递到了池语的身上。
今天一整天,池语体内的气息便没能平静过,化作实质作用到她的身上,即是头晕恶心,又想吐。偏偏她又得守着护山大阵,这苦楚,便只能生生受着。
又非一日两日的特例了。
池语心里盘算着晚上吃些什么,好压过脑海中翻滚的情绪。身下阵法一阵明一阵灭,她瞧着,心底叹气,又须得吃药了。
等她觉得稍微好些了,抬头看时,日头已偏了不少,几近日落。
池语站起来,拍了拍坐出褶子的衣袍,推开门,冷不防眼底落进一道白光。
她眯起眼睛:……
等视野暗下来,适应了,她睁眼,果然,莫启与薛崇正推着顾渊的小小轮椅,坐在正殿前晒夕阳。
好像还在嘀咕什么。
池语轻咳两声。
莫启顿时僵在原地。
倒是顾渊,非常自然地控制着小轮椅转了过来,礼貌微笑:“池长老,晚上好。”
“晚上好。”池语笑得十分勉强,“跟着莫启出来的?”
顾渊点头:“自然。”
池语如刀的眼神顿时嗖嗖嗖落在了莫启身上。
莫启连忙道:“马上到饭点了,早些出来,就当遛遛弯。”
池语扶着门框,勉力压下来灵台中的不适,草草看了三人一眼道:“随意罢。今儿个晚饭你们自己解决一下,我没心思动手了,让我歇一晚上。”
顾渊想了想,笑:“那我便不吃了,我辟了谷。”
薛崇也道:“我同鹤公子一样,今晚便不吃了罢。”
一圈下来,只有莫启摸着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看着池语,“师父,我还没来及辟谷……”
说着,他手底下的肚子就非常给面子的“咕噜——”了老长一声。
莫启抬头,“您看,我真饿……”
薛崇轻笑,顾渊也笑起来,两人分明笑得很浅,池语却觉着脸上一阵火烧,莫名觉得很羞愧:“你若饿了,同往常一样,去找你师叔讨碗晚饭便是。”
也是寻常太惯着莫启了,养了十几年,连辟谷也没逼他修习,整日满耳朵听见的就是“师父,我饿了”“师父,我又饿了”“师父,什么时候吃饭”,讲得比剑经还要烂熟于心。
池语恨铁不成钢地偷偷叹了口气。
莫启当真是从浮云路往竹峰去了,当然先放了只小信鸽过去,飞得四平八稳,看起来要比那林亓的小信鸽靠谱得多。
待他的身影藏匿在浮云中后,池语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拉过院中的一把木椅,缓缓坐下,叹了口气。
顾渊坐着小轮椅摇摇晃晃靠过来,“池长老在愁些什么?”
“高门大户,三教九流。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池语摩挲着木椅的把手,抬头看着夕阳,叹道:“偏偏人无所事事,要去成那仙。修行还不算,偏要走歪门邪道,就成了魔。”
她转头看顾渊,面无表情:“你说,人、仙、魔,本质,不皆是一团血肉一副骨架,支棱起来行走在大地间的吗?”
顾渊定定看着她,半晌,微微点头。
池语笑了,话锋一转:“所以,你当初满世界追着我揍,是不是也是闲得慌?”
顾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以为你要发表惊世骇俗的长篇大论,结果你就问我一句当年我是不是闲得慌?
背后喝水的薛崇也呛到了,捂着嘴闷声咳嗽,咳出了一整串长篇大论来。
池语:“无妨,我也闲得慌,我也随便问问。”
她的手扣着木椅,一点一点摩挲着雕刻的纹路,道:“我其实……有些好奇。”
听到这儿,薛崇和顾渊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吊起来,屏息凝神想听池语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池语懒散道:“我十四五岁拜入长青,从此跟着师尊休息长青术法。我一直以为,是师尊救了我一命,她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她顿了一顿。
顾渊轻咳一声,抬眼看她。
池语也看向顾渊,二人视线对接,她似乎从对面那一双眸子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波涛,直直撞进她的心底去。
她突然偏过脸,不耐道:“够了。”
顾渊被她情绪突然的转变略微惊到,却还没来及有所反应,就听得池语道:“薛公子,与我来一趟。鹤公子,劳烦你先稍等,我们一会儿回来。”
池语说完,从木椅上起身,负手离开了院落。
只是她走得快些,没听到二人在她身后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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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她身子衰败如此厉害?”
“你也探出来了?我便是拿捏不住力度,以为自己探错了,这才请你来的。”
“这不该是一个正常的衰败十几年的样子……琴昇收她为徒后,可还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若连你都不知,我如何得知?”
“你也查不出来吗?”
“你以为医圣当真是神仙,什么都瞧得出来?”
……
一阵沉默。
“可还有救?”
“翠谷昙花,深海龙涎,极北恒藻,天涯朽木,还有魔族的血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