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出门子的日子越近,谢桂芬心里越惶惶。头出门子的几天,夜里吹灯躺下后,谢桂芬没断过寻思,一寻思就寻思到二半夜。
这天夜里吹灯躺下后,谢桂芬照样躺在铺盖上翻来覆去地寻思个没完没了。
睡不着觉的谢桂芬又回想起许滩来的唱大鼓书的那个小伙子。
庄里要是来了唱大鼓书的,谢桂芬也爱去书场凑个热闹。谢桂芬记得,一次听大鼓书,身边听书的说过正在台上唱大鼓书的小伙子是许滩的。那小伙子姓啥?叫啥?谢桂芬记得身边听书的也说过,可咋想也想不起来了。大伙学给她,她要嫁的男人是许滩的,农闲时和别人搭班子在各庄串着唱大鼓书,谢桂芬猜到自己要嫁给的男人就是许滩来的唱大鼓书的那个小伙子,可又不好意思和大伙打听个究竟。自己的婚事定下来后,庄里一来唱大鼓书的,谢桂芬就跑去凑热闹,却没瞧见过许滩的那个小伙子。
躺在铺盖上的谢桂芬又使劲回想着许滩来的唱大鼓书的那个小伙子的长相。谢桂芬还是只能回想起那小伙子长得高高的,说胖不胖说瘦不瘦,可还是咋想也想不起来那小伙子到底长啥摸样。
记不起来许滩来的唱大鼓书的小伙子长得啥摸样的谢桂芬倒是回想起刚过门到谢家时的刘玉娥的样子:做啥前要瞧瞧别人的眼神,说啥前要瞅瞅别人的脸子,做啥蹑手蹑脚,说啥慢声细语,身子不舒坦也不敢吭一声,……
想着刚过门到谢家时的刘玉娥的样子的谢桂芬,又寻思起了自己过门子后的生活:要在一起过一辈子日子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动不动就和自己说跳老虎神就跳老虎神?说吹胡子瞪眼就吹胡子瞪眼?自己的公公会不会一打照面就拉拉着脸?自己的婆婆会不会一个劲地找别扭?自己的大姑姐们会不会一回娘家就没完没了地说些三七旮瘩话?
寻思到这里,记不起来许滩来的唱大鼓书的小伙子长得啥摸样的谢桂芬竞想起了那小伙子唱的《闹天宫》里的一段唱词,就躺在铺盖上小声哼哼了几句:“哭声天哭声地,哭一声我的亲娘叔伯姥姥;你只管一死下世去,丢下奴家怎么守着;大大伯子爱喝酒,小叔子更是瞎叨唠;老婆婆整天说我柴火烧得费,那烧火棍嘣嘣嘣就把我脊梁骨来敲;也是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唉吆哟不好了,我摔了胯,扭了腰,蹲了胯骨轴,磕了后脑勺,六个月的孩子也摔掉了;……”
谢桂芬哼着哼着,竞呜呜地哭了起来……
谢桂芬头出门子的那天晚上,帮着忙活一天的谢桂芳说累了、困了,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屋。
谢桂芳刚出了谢桂芬的屋,刘玉娥就对谢桂芬说:“桂芬,我今晚住你屋,陪陪你。”
谢桂芬虽欢喜得呃,可还是说:“嫂子,你回东厢房吧,三哥还等着你呢。”
刘玉娥忙接着说:“我和你三哥说好了,也和你二妈说好了,今晚在这屋,陪陪你。”
刘玉娥说完,爱哭哭啼啼的谢桂芬,不知是想起了出门子前没自己的妈妈陪自己,也不知是被自己叔伯嫂子要在自己出门子前陪陪自己感动了,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玉娥忙来到谢桂芬的身边,用袖口给她擦着眼泪,说:“明个就做人家媳妇的人了,哪能说流泪就流泪?总哭哭啼啼的?快别哭了。明天你就出门子了,嫂子哪能不陪陪你?”
谢桂芬一不再哭哭啼啼,刘玉娥和谢桂芬便上了炕,打开铺盖,脱了外衣,吹灯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