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
当白雾走出会议室,看到展馆内喧嚣的人群,鼎沸的人声,白雾只觉得自己好像刚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回来。
出了Jet展厅,她仍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来到转角,脱离了Jet的视线,她忍不住从纸袋里拿出PI,再次确认。当看到买方签名栏的位置用粗实的钢笔写着Felix Perez,在卖方栏写着Fog Bai,她才敢确定,准针与Jet的订单签了。
真的签了!
$14.99的价格,10000台的数量,一年内分批交货,一切都是真的。
白雾将PI罩在脸上,仰着头深呼吸,觉得这一个月挥洒的汗与泪,值了!
“雾姐,你太厉害了!”玉塘风由衷地称赞道。
白雾这才回过神,将PI撤下来抱在胸前,抿着嘴,看着玉塘风傻笑。
这一瞬间,玉塘风犹如被电击中,他有一种下一刻白雾会扑上来亲他的错觉,或者说,他想扑上去吻住白雾的红唇。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牛牛,你的脚怎么了?”
牛牛?牛牛是谁?当玉塘风还在想这个问题时,白雾已经像被人捅了一刀,呆立不动了。
异国他乡,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那个与她同村长大,同山放牛的竹马故交,冰火恋人。
这个名字的来历,白雾早已没有印象。只是听大人们常常提起,大约两三岁,她被白兆信带去放牛,那是她第一次与牛近距离接触,第一次看到牛怎么吃草,好奇心起,便也学着牛的样子,趴在草地上,伸舌头把草卷进嘴里啃食。
后来百里宰听到这件趣事,就笑话白雾是牛崽子。
再后来,白雾长到四五岁,跟百里宰一起放牛的时候,白雾又玩心陡起,趁老牛吃草的时候,爬到牛头上,坐到牛脖子上,拽着牛角骑着玩。牛急了,在山上乱跑,吓得白雾哇哇大哭,幸好百里宰制服老牛,把她背了下来。
这两件事,使白雾的外号就此定了下来:小牛魔王。
白雾长成大姑娘后,嫌这个名字太生猛,不准人叫,所以百里宰给她换了个外号叫牛牛。这两个字叫多了,连白雾爸妈偶尔也跟着叫。
这两个字蕴含的往事和感情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清的,白雾八年后再次听到这两个字,也不是两三秒就能够消化的,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百里宰似乎在尝试与她再次建立对话。摸清百里宰的意图后,白雾下意识地不想给他机会,头也没回,把文件塞进纸袋,就继续往十号馆走去。
不料,百里宰忽然冲上来拉住她的手,道:“你生气归生气,脚受伤了不能不治!让我看看看,严不严重!”
白雾听了,登时气炸,想道,你是谁啊,要你管!无奈附近人流如织,她与百里宰等人都穿得体面,实在不方便大吼大叫,因此甩开百里宰的手,咬牙切齿道:“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动手!”
玉塘风迅速上前,张开双臂挡在白雾与百里宰之间,道:“你再动手动脚,我揍你你信不信!”
百里宰看这形势,想与白雾唠家常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换个口吻,道:“牛牛,我知道你爸爸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知道,我们都是草根出身,要想翻身,一辈子就那么一两次机会。当时叙利亚打仗,又不是长久的事,我不趁机发一笔横财,哪有今天的我?我这么想赚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我的女人,我不想让她羡慕别人,不想让她受委屈。”
白雾内心嗤之以鼻,不愿多听,撒腿就走。
百里宰一边追,一边道:“当时做那个决定,我也很痛苦,但是好在最终结果还不赖,我用那笔钱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战。我现在有能力让你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了,我求你原谅我,回到我身边,好吗?我听村里的人说,你在市里买了房子,你的贷款我帮你付!还有叔叔的腿,我给他请最好的医生,一定给他治好,好吗?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雾心里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有那么物质吗?我有那么依赖别人吗?你如果以为有了钱就有了幸福,那你认错人了!
只是在白雾看来,百里宰是个冥顽不灵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观里,没有参悟透自己与他分手的原因,所以一点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多说半个字,只是蒙着头往回走。
百里宰会错意,又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和你争抢Jet的订单,生我的气?”
这个白雾倒是没想过,从一开始她看到Clock的网站上有卖Jet的测距仪,发现终端工厂竟然是豪爽,使她就意识到豪爽内部有高人,到现在得知这个高人竟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百里宰,白雾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意外。白雾扪心自问,对于百里宰八年来首次现身就出现在自己的对手席上,处处与她针锋相对,自己是否生气,她给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
真正让她生气的,是百里宰当初的见死不救和出轨捞金,以及对金钱异乎寻常的渴望。
这些念头在白雾脑海里沉浮,而她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是冷漠的,决绝的。
百里宰见白雾不愿沟通,只好冲到她前面,道:“我之所以帮晁北望开发客户,就是为了见你。我知道我如果贸然去找你,你肯定不会见我,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吸引你的注意,也好让你知道,我百里宰已经脱胎换骨。只是我没想到,八年不见,你比我的变化还大,不仅人变成熟了,能力也变得这么强。今天这一战,我输得心服口服。”
听到这里,白雾又想,“脱胎换骨”?我呸!还不照样是以前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莽夫!一边想,一边借助玉塘风的掩护,绕过百里宰继续往前走。
不多久,三人歪歪扭扭,来到九号馆门外的大厅,这里是接驳站,此时人流稀少。
百里宰眼看白雾一颗心像冰一样,怎么琢都琢不开,将心一横,又冲上去抓住白雾的手臂,道:“牛牛,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
白雾不想听,使劲挣扎。
玉塘风也帮着掐百里宰的手。
百里宰不依不饶,继续说:“八年前你问我,我怎么会变成那样,把钱看得那么重,说我掉钱眼里去了。我那时候年轻,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你说实话,今天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叫齐一格的人,你还记得吗?大三那年,他追你,你还记得吗?他是个富二代,有一次他邀请你们几个女同学去他家吃饭,回来你跟我说什么,你还记得吗?”
齐一格这个人,白雾是记得的,印象中好像是比她高一年级的学长,但百里宰问她说过什么话,白雾一点也想不起来,不知百里宰想表达什么,便挣扎地更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