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隆皇帝抖着龙袍上的水,隔着屏风和皇后说着话儿。
宫女们忙着拿换洗龙袍沏茶,张才给皇帝摘着玉冠。
“阿嚏——”
“皇上,看您今日龙体欠安,过阵子再说吧。”
“吉庆,那个顾宫人怎么就不会划船呢?划着划着船就翻了,真扫兴。阿嚏——”
皇帝更衣完毕,紧赶着歪倒在榻,喝了口热茶:
“舒坦!还是寝宫舒坦!”
“顾宫人是吴郡世家嫡小姐,怎么会划船呢?臣妾听说她的琴艺可是一绝。”
皇后捡拾了皇帝的袜子,手指尖捏着递给了宫女,“拿下去。”
说罢,又在小宫女跪呈着的铜鱼云纹龙盘里洗了洗手,拿了帕子净了。
“狗屁琴艺,朕听得都快睡着了,还不如皇后唱的《D-F-C-JD》呢。”
……
顾宫人的失宠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
冷宫。
靳老夫人看着日头渐渐西沉,叹道:“除了脚臭,没有一处像他皇爷爷!吴郡顾家嫡女若是在宫中有一席之地,顾家宗主必然将江东三十一县隐藏财力拱手奉上,天隆朝鳏寡孤独之民贫弱便立刻解决。一解我天隆朝内忧啊!”
“靳老夫人,朝中大臣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可惜,皇上就是皇上,宠谁,爱谁,咱们可管不着。”薛宫人捡了个糖渍的梅子,许是酸倒了牙,哎呦着喝了口茶。
“皇后那个狐狸精,没有她稳控六宫前朝,还真不行!那个兰妃,我看着更是个两面三刀的蠢货!”靳老夫人连忙倒了些不凉不热的温茶来给薛宫人漱口。
……
六宫新苑。
原是先皇建的园子,有宫殿房屋数百间。
因许久未有人住,茂林修竹肆意生长,兽蚁虫蛇遍地都是,收拾了几日才算完毕。
如今宫人们来得多,便都先安置此处。
因众女住得近,几日以来又未见到园子以外的人,便互相熟络着,结交引伴。
“听说了么,顾宫人今早被钦点去游御湖,午时便和皇上一起落了水。笑死。”李宫人拉住陆宫人道。
“哎呦,怎么那么笨啊。”陆宫人唇角微微一扬。
“赶明儿你得了宠,可不要学顾宫人。”李宫人假意嗔嘲着。
“那是,我要得了宠,就当皇后,让皇上天天求着我,哄着我。”陆宫人眼中傲然如月。
“你是皇后,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贵妃!”
众女各自玩在所得舒宜处,称起姐妹来。
或三三两两,或五六成群,抱成一团,人人都想在天隆皇帝那里夺一点儿宠,嫉妒的酸味杂陈在六宫新苑的花花草草之中。
一些宫女太监们听了,也只当没听见,面无表情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众女不知,这话头里的每一个因果,就是从那面无表情的奴才耳里融汇到大太监宁川的耳里……浑然不觉,无迹可查……
……
六宫新苑沁芳园。
此处为六宫最低处,各处流水皆从此处流向宫墙外。
雕花小桥四五座,有玉石的,有木板的,有竹桥的,各自入画。
除了病榻上的顾宫人,三百五十九位宫人皆聚齐了。
众人站在一处,交头接耳:
“毒日头底下,叫咱们站着做什么?”
“是不是皇上要召见咱们?”
宁川一甩拂尘,恭谨行礼:“有人耐不住性子,想在宫里蹦跶几下,替代皇后的位子,奴才前来给各位宫人提醒一句,就要入秋了,小心——冻死喽。”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太监,你谁呀,什么意思呀?骂我们是蚂蚱不成?”
“就是,我们是宫人,你一个腌臜奴才叫什么叫,皇后娘娘一向温柔,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陆宫人目光含剑。
“哟,这不是陆宫人么,奴才宁川听说您是吴郡陆家的嫡女,尊贵得很呢。”宁川眉眼带笑地翘着兰花指,腰身微微弓着。
“哦,你就是大太监宁川?怪不得口气这么大,原来是皇后身边那条忠犬啊!”陆宫人声音响亮,众人“嗤嗤”笑起来。
“对,你们陆家掌管着四海之一的西海的航运,听说富可敌国,自然是奴才这条老狗不敢招惹的,不过——”
宁川拂了拂一丝不苟的宽袖,露出手来,细声细气地道:“服侍皇后是奴才这条老狗的使命,别人的话,奴才可以不听,皇后的话,奴才不敢不照做!”说罢,“啪”地一声
陆宫人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
“狗奴才,你敢打我?”
却又接连挨了几下——“啪!”“啪!”“啪!”“啪!”
陆宫人咬着牙,捂着半边脸,散落的青丝斜挂着一支金簪,晃晃悠悠地,嘴角却已是溢出一抹鲜红。
沁芳园一只乌鸦,扑棱棱坠上树梢,在寂静的园内平添了一股寒意。
……
“来人,拖出去,告诉陆家,休要起了替代皇后的心思。”大太监宁川面无表情地躬身行礼,“陆姑娘,回家罢,您说了什么,回去好好想想,老奴不送了。”
陆宫人正要挣扎,两臂却被两个宫妇死死夹住,再要呼喊,嘴里已被塞上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