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好！”
“坐吧，史今同志。”
看到他敬礼，左边有些消瘦的一名上尉就温和地伸手示意了一下。
史今在两位上尉的面前坐下，神色凝重。
在那场演习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在部队待不长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原本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放下了。
可事实上，这九年的当兵生涯，又怎么可能全部放下。
可能是注意到了史今的紧张，右边戴眼镜的上尉就笑着说了一句。
“史今同志，放轻松，是好事儿！”
史今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今天我们过来找你，是了解一些情况。你的提干资格，师里已经原则上通过了，还需要进行最后一次审核。”
左边这位的一句话，让史今顿时错愕当场。
连长办公室里，高城正感慨地和洪兴国说着话。
“这师部的人一来，咱们的史班长离开的日子就不远了，等他去军校学成归来，就不好再时常见到了……”
洪兴国笑着说道：“就算史今以后分得再远，也跑不出咱们师？总是有机会见到的。”
高城是个乐观的人，当下就唔了一声应道：“这倒也是，不管分到哪儿，总比看着他复员好，程光这家伙，真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洪兴国微微一哂，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师里提干的话，不是还有次考核吗？军事考核史今肯定没问题，这文化课方面？”
“文化课不是有程光辅导吗？这事儿还能难倒他？”
高城不以为意地说道。
洪兴国皱了皱眉，接口道：“程光辅导当然没问题！只是，他自己也要参加考核，这时间上会不会耽误程光啊？”
“老洪，你就别瞎操心了，程光那小子的聪明劲，考核的内容他早就掌握了，肯定够了！”
高城双手叉腰，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正在打篮球的几个战士，笑着说道：“我现在啊，只愁一件事！”
洪兴国没有去问自己的搭档愁的什么事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伍六一下意识地的扫了一眼程光那空着床位，脸上的焦急之色一览无余。
。。。。。。
“起立！”宿舍里三班的人在休息，史今看到洪兴国进来，连忙下口令，众人起身立正。
“史今，这是电子营刚调来的马小帅，学员兵，还会个高材生，就给你们班了啊！”洪兴国向史今介绍后面跟进来的马小帅。
“好的。指导员！”史今点头接受。
马小帅，钢七连第五千个士兵，也是钢七连最后一个兵，即便只在钢七连呆了两个月，依然长出了钢七连的骨头，这点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马小帅！”史今大声叫到。
“到！”马小帅严肃的回应。
“11号，是你的专用储物柜。。。”史今开始安置马小帅。
程光离开钢七连去团部参加团里组织的最后一次考前集训，成功获得了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许三多代替程光去到师部搞夜间射击示范，和夜间射击表演赛。
连长办公室，史今被叫了进来。
上下打量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兵，高城就露出了一丝微笑。
“怎么样，就要离开部队去学习了，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啥呀，我没要求！”
史今咧嘴憨厚笑道。
“怎么能没要求呢？”
高城皱着眉头道，“你在这当了九年兵，奉献了九年。这就要离开了，我们总得给你准备点礼物吧？”
“真不用，连长！”
“不行，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啊！”
见连长态度坚决，史今也不好再倔强下去。
他低着头思忖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有要求！”
“好啊，你说你说，我办！”
高城连连点头道。
史今带着几分期盼地说道：“老说咱保卫首都啥的，没见过首都啥样啊。王府井、西单、烤鸭……”
办公室里，听完了史今的要求，高城就感觉鼻子有些酸。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这个连长当的还是称职的。
可刚刚史今的一番笑着说的话，却让他怎么也乐不起来。
一个九年的老兵，连自己守护的城市都没有亲眼见过。
这话听上去不可思议，但高城却知道这肯定是事实。
是自己这个连长，疏忽了一些东西。
瞥见高城脸上流露出的自责神情，史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就在这个时间内，师部展开一次对于这次军改的党委扩大会议，师部的主要领导加上各团的团长和政委参与此次会议，师部将第一梯队的试点设在了702团。
T师师部。
会议室内，正召开着一场重量级的会议。
与会者，除了师领导和师里各直属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之外，尚有师属各团的团长、政委。
702团的团长王庆瑞看着自己面前打印出来的材料，眉头紧锁。
材料有两份。
一份是《全重装部队是否完全适合低烈度局部战争的需要》。
另一份，则是《传统的侦察部队是否能满足C4I战场的要求》。
师长赵国栋的话温文尔雅，但中气十足。
“改革，势在必行，我们一直在改。一直在，触及筋骨。”
“从摩托化到半机械化，从半机械化到机械化，现在呢，又从机械化步入了信息化。”
“短短的两个年代……就经历了这样的进程。坦白的讲，不轻松。但是最不轻松的，还是人走和人留……”
说到这里，赵国栋的声音稍微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缓和情绪。
但很快，他就接着开声了。
“我们送走了很多光荣的老部队，从感情上讲，我们确实舍不得他们离开。但是从部队未来发展的需要，和宏观上来说，我们必须要这么做！”
赵国栋的目光四下巡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王庆瑞的身上。
“王团长。”
“到！”
王庆瑞站起身，面无表情。
“大势所趋！师里决定以702团作为试点单位……进行新一轮改革。”
赵国栋面色凝重地开声道。
王庆瑞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落下了四个字。
“责无旁贷！”
“有什么困难可以直说！”
赵国栋凝视着王庆瑞道。
“最大的困难，你已经说过了。人走和人留……是最困难的。我需要时间来妥善处理！”
赵国栋微微颔首，开声道：“一个月。我希望在一个月之后，702团能拿出一份具体到个人的，部队整改方案。”
“是！”
王庆瑞应了一声，缓缓坐下。
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虽然之前师里早有风声放出来，会对下属各支部队进行整改。
但是王庆瑞没想到，这第一刀，却是砍在了自家702团的头上。
不过，再看看自己面前的这两份文件，他就渐渐释然了。
之前那场和老A的军事演习，虽说自家702团使尽了浑身解数，总算逼得了一个和局。
但是在这场演习之中，702团暴露出来问题，实在是触目惊心。
从战斗一开始，702团就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在复盘中，王庆瑞看到的画面，大部分是这样的：
自家落后了敌人至少一代的装甲部队，在山地中进退维谷，笨拙得无比。
面对敌方的空中打击，几乎没有还击的能力。
而各支连队的士兵们，在老A信息化的部队面前，更是败得凄惨无比。
后勤补给线，第一天就被全端。
其余连队，在和敌方的接触之中也是损失惨重。
就连702团的那把尖刀，也被人家轻松打出了1比6的战损比。
要不是有程光这个意外出现，702团的惨败根本无法避免。
王庆瑞心中明白，即便最后靠着程光，702团守得了一个和局。
但是这些画面，是集团军首长和师里看在眼里的。
这改革的第一刀挥向了702团，也就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一刀，对702团的士兵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一些。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在军队里也是一样，尤其是军改的浪潮下，不够优秀的人必然会面临被淘汰的结果，大势所趋，无人能够幸免。
“七零二团三营七连连长高城报到！”
“七零二团三营七连指导员洪兴国报到”
钢七连荣誉室，高城和洪兴国冲着面向钢七连军旗的参谋长报到。
参谋长回过头，看着两人，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忍，走到办公桌面前，沉重的开口道：“坐下吧！”
“请参谋长指示！”高城和洪兴国转身面对参谋长，高城的声音依然洪亮十足。
“没什么指示，七连长。。。”参谋长将帽子脱下放到桌子上，说到。
“请参谋长下达命令！”高城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颤抖。
参谋长看着两人，实在是不忍心开口，虽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谁不想留在营区里的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呢？但碍于命令，参谋长也只能继续下去，将带来的命令文件推向两人：“命令已经下达了，你们自己看吧！”
这是关于指导员洪兴国的调整任职的命令文件，后面也附带着钢七连整编的红头文件。
高城和洪兴国两人的心里此刻沉甸甸的，钢七连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钢七连，钢七连，钢七连！”这一刻，这个上尉老兵，钢七连的指导员，洪兴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老洪！”高城一把搂过洪兴国，狠狠的抱住了洪兴国。
“钢七连。。。”洪兴国的嘴里喃喃自语，整个人完全变样了，失魂落魄一般，他不是在为自己，而是为了这个英雄的连队。
从这一刻起，整个钢七连都弥漫一股悲痛的气息，整编的命令让众人的喉咙犹如被掐住了一般，就算是平常很放得开的白铁军，此时的心里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