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那个梅若神君听了是何感想,躲在一旁的沐兮倒是极艰难才把笑声给压了下去,长卿那副能煞死人的清冷性子,真是一点未变。
“神君位高,自是不会注意我等小神,梅若执掌梅花四季之景,三千年前晋入上古界,五百年前在瑶池盛宴上,曾有幸得见神君圣颜。”梅若眉头轻皱,仍是毕恭毕敬回答。
“若无大事,尽速离去,你即已入上古界三千年,就应当知道本君不喜外人妄入桃渊林。”
“若是神君相等之人永不回应,难道神君也要等下去?”
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长卿终于抬了眼,看向一旁信誓旦旦的女神君,眉头挑了挑,不清不淡的来了一句:“何意?”
即便是隔着数十米之远,沐兮也着实想和长卿同样问上一句‘何意’,她才不在几千年,难道长卿就已经有主了不成?
似是被长卿这样打量着压力过大,梅若不自觉的后退半步,脸颊隐过一缕绯红,眨了眨眼才定声道:“这些年来,界中姐妹履入桃渊林,没有一个能让神君看上眼,所以……大家都在传神君在桃渊林中相等之人,必是上古界的远古之神。”她顿了顿,继续道:“梅若也不过是猜测而已,神君勿怪,此处原乃星朽上神所有,离月华府最近,神君在此一等数千年,想必对月弥上神情根深种。”
她言语里外格外笃定,最后几个字更是千回百转,让听在耳中的三人同时一怔,只是个中滋味,便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沐兮默默的看了星朽一眼,神色诡异,星朽张口结舌,对着沐兮连连摆手,一口果子酒终是忍不住,喷在了回廊边。
“星朽,真是想不到,你这看戏之人,也有被摆上戏台的时候啊!”听着沐兮话里话外的揶揄,星朽不知想到了什么,横了她一眼,突然正色沉声道:“沐兮,你这话,说得过早,不如……继续看下去。”
长卿并未应答,只是在听到梅若说出星朽的名字后,复又埋首专心致志刻起小人来,就似从来没有听到面前女神君说出的话一般。
虽是冷静克制,但到底年龄过浅,对上的又是长卿这等老妖怪,梅若脸上一直挂着的淡然微微破碎,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离近长卿,提高声音道:“神君,上古界虽乃世间至尊之处,神君执掌万物,坐拥四海,但岁月亘古悠久,您一人苦守终是太过冷清,难道几千年还不够,您要无休止的等下去?梅若自知处处不及星朽上神,但……对神君之心可昭日月,梅若不求名分,只求神君允许,能留在神君身边端茶递水,服侍神君一二,余愿足矣。”
略带羞涩的声音缠绵入耳,一旁藏着的沐兮听得目瞪口呆,她倒是不知如今的上古界自荐枕席之举都是此般说道,说是有情有义、敢于牺牲吧,却偏生落在耳里又不对味,着实有些别扭。
一直没动静的长卿缓缓顿手,将略见容貌的小像至于手心拢住,忽而抬头,望向梅若。
“几千年?”他话语中有抹淡笑,难辨神色,冷锐冰诮:“你候了五百年,便以为能到我面前说出这种话,若我说是足足十三万年呢?”
长卿神色再冰冷,也敌不过他突兀而出的话,十三万年?
到如今也不过才两万多岁的梅若被这有些分量的时间一惊,嘴动了动,一时怔得说不出话来。
十三万年?
回廊上的沐兮皱了皱眉,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时间有些耳熟,但一时又似毫无头绪,她还真不知,长卿何时对一位女神君心仪了如此长久的岁月,毕竟整个上古界,年岁这般长久的女神君屈指可数。
不过,奈何……星朽正是其中之一。
“我等了十三万年都未有个结果,你凭什么认为本君该为你五百年的妄念承责?”
话语如锐剑,直指人心,但显然几百年苦等足以磨砺人的心智,现状的发展虽和意料大相径庭,梅若仍昂首道:“神君,星朽上神她何以值得您如此相待?”
“星朽不值,难道你又值得?”清冷的声调低回深沉,打断了女神君娇声的质问。
梅若微愣,看着面前一直懒懒而坐的长卿突然坐直身子,朝她望来。
“梅若,这话本君只说一遍,听完之后你立即离开桃渊林,永远不准再入此处。”
“我所钟之人,无论她位列真神,抑或尘如凡土,于我而言,都毫无区别,我爱者,恋者,倾者,慕者,唯她而已。”
“十三万年也好,三十万年也罢,我愿意在这桃渊林,一世相等。”
“她未必是世间最好,却是我眼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一字一句定言过耳,趴在横栏上的沐兮悄然顿住,呼吸不知为何突然缓了下来,这话,太重,她从未想过会从长卿口中而出。
亦或是从未料到,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竟恍惚有种心悸的感觉。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担得起这份情深,如此钟情?
她太过专注,也就错过了倚在一旁的月弥投眼而过感慨和笑意。
“神君,你……”连沐兮的心性初闻这话都不免动摇,更遑论站在长卿面前的梅若了,她脸色微变,嘴唇轻抿,着实被惊得不浅。
“你何必惊愕,本君所慕之人,定当得了本君这份情深,再者……谁说本君相等之人是星朽?”
“桃渊林,能望得的难道只是一个月华府吗?”桃渊林,能望得的自然不止是一个月华府,还有……梅若陡然抬眼,朝东方不远处死死望去,脸色大变。
她及眼之处,摘星阁隐隐绰绰,神秘尊贵,那是自她入上古界来便向往尊崇却从未踏足的地方,凤鸾宫。
若长卿属意的是上神星朽,她还有勇气说出刚才这番话,可若是凤鸾大殿中的那位,她何敢相争?
循着梅若的目光,沐兮亦是陡然顿住,眼底划过几分意外与惊愕,兀然回首,不敢置信的望向桃树下石座旁的白衣青年。
她降世十五万年,十三万年前正好是她成年入下界轮回历练伊始。
“茗涵真神她、她难道不知晓神君的心意?”极艰难,梅若才将这句话磕磕绊绊道出。
十三万年,如此漫长,那人即便位极苍生,又怎能对如此情深视而不见?
“茗涵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她过她的日子,我候着守着便是。”
“她若眷念苍生,我便为她守住轮回;她若看重世间生灵,我便为她护下六界,她若愿九州繁盛,我便为她涤荡八荒,她若想四海安宁,我便让这天下无垢。”
“我所钟之人,名唤茗涵,只不过正好是这一界之主,六界真神罢了。”
“于她,虽千万人吾往矣。”端坐的男子缓缓展开手心,手中小像已见端倪,赫然便是茗涵的模样。
长卿唇角带笑,神情专注而柔和,万千世界,都似已不及他眼中一景。
红尘初妆,山河无疆。
最初的面庞,碾碎梦魇无常,命格无双。
我这样爱着你,爱到秋天都过去,冬天都销声匿迹,世界都已被摧毁。
有一种隐忍其实是蕴藏着的一种力量,有一种静默其实是惊天的告白。
我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寻得最初的你。
嗟叹红颜泪、英雄殁,人世苦多。
山河永寂、怎堪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