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她刚进府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的名字。
那时候,她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吭不响。老夫人派家奴把她的脸打出血,又五花大绑扔出府去,她也没吭声。
他把她接回来,她就怯怯地抓着他的衣角,不哭也不闹。擦掉她耳边的血,问她要不要紧,她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眼睛,偷偷观察他。
他以为,她是个哑巴。
他在案边写纳妾文书,她凑过来,不声不响地看他写字。一双眼睛眨啊眨,一会儿看看纸上的字,一会儿看看他。
直到他写完署名,她突然指着纸上他的名字,开口说了一句:“陆文濯。”
他记不清当时有多惊讶了,但是肯定是愣了一瞬。再看她时,她正睁着一双凤眼滴溜溜地瞧他,看着看着,她的脸就一点一点红了起来。红啊红,比起了温症还红,油浸一般,一直红到耳根子。
那一年,她十二岁。以他亲手写的一纸文书,成了他的小妾。
名义上的小妾。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狐狸长成了大狐狸,话变多了,却很少这样叫他了。大狐狸总是低眉垂眼,不再傻乎乎地盯着他看。脸颊也不会说红就红了,倒是脸上的胭脂越涂越厚,涂了一层又一层。
安灵送来煎好的药,浓浓一大碗。陆文濯抽不开手,便用另外一只手把她揽进怀里,示意安灵喂给她。
安灵一幅见了鬼的表情,捧着药碗的手哆哆嗦嗦,拿着银勺的手也哆嗦。汤药撒来撒去,还没把递到赵子砚嘴边,汤药泼的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陆文濯抬眼。
安灵连忙跪在地上,把药碗捧过头顶:“婢……婢子激动。”
能不激动吗?三年都没怎么见过的公子,这会儿居然待在赵子砚的床边,还把她抱在怀里。很吓人的好不好!
要不是心下畏惧,安灵真想叫医女也给公子瞧瞧,看看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或者,该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了体?
忐忑着,手里的药碗已经被接去。
陆文濯试了试温度,将赵子砚锢在臂弯,一股脑儿给她往嘴里灌。苦的要命的汤药一沾嘴唇,赵子砚就挣扎开来,奈何陆文濯力气很大,她挣了一会也离不开唇边的药碗,只能一口一口咽下去。还剩最后一口,她难受的直咳嗽,努着嘴就是不咽,想要吐出来,又被陆文濯捂住了嘴,便也只得老实吞下去。
喝了药,赵子砚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但还是哼哼唧唧的,赖在他怀里抓抓挠挠,好像是做了噩梦。
夜半的时候,又强灌了一碗药,赵子砚才算安定下来。试了试额头,似乎也没那么烫了,陆文濯这才想起来看一眼窗外,一片漆黑。
安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长吉也不在。屋子里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没有,大抵已经是深夜了。
挪了挪身子,赵子砚便皱起眉头,陆文濯只好不再乱动,缓缓倚在床榻边闭目养神。
蛇信子藤不是罕见的东西,到了秋末时节,会开出鲜艳的花朵。偶尔会有孩子因为不小心吸入花粉而中毒,这在长安城的郊区,不是稀奇事。
但如今,初春的天气,藤上无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误食的情况。
看来,果然是那个时候沾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