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玉才进村口,便听到前面喧闹。原来是一个妇人坐在自家窝棚外面,拿把菜刀一刀刀剁着砧板发狠,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于歪嘴!”
又骂自己男人,“……窝囊得软蹋蹋。战场上打破了头抢来的,别人说一声交出来,连个屁也不敢放,恨不得洗净了手双手捧着给人家。”
见顾小玉过来,那家男人连忙拉这女人回去,两人拉扯个不住。顾小玉问道:“大嫂不用着急,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
那男的连声说“没事没事”,女的却不依,“那么大一笼鸽子,省着吃够吃多少天,却被于歪嘴抢了我们的。”
男人忙道:“胡说什么。本就是战利品,于队长要用它公干,我们理应交给他。”
从内地来这里的路上,为了弹压垦荒团里不听话捣乱的,顾三爷特意找了二十来个身体强壮又没家口的男子,收了这些人充当家丁。这个于队长便是家丁的头目,嘴有些歪斜,众人背地里都叫他于歪嘴。
顾小玉知道于歪嘴虽然脾气不好,恃强凌弱,但有一个好处:将顾三爷的话当圣旨看待。三爷既然严令不许抢夺财物,于歪嘴就一定不会。这必是他奉了三爷之命,来要这笼鸽子。
小玉道:“多管是我爹要用。白拿你的,这是他不对。该你多少,我这就给你。”从荷包里数出数十文钱。
那女人看着小玉手里那些钱,道:“那些鸽子又大又壮,我一只一只摸过,腿上一疙瘩一疙瘩肉。”
小玉又数出一些,将钱递给那女人。女人接过钱,拉着自家男人道:“为了抢这些鸽子,把我们当家的头都打破了。现还包着呢。”又催那男人,“把你包扎解开,给顾小姐看。”
小玉心里生厌,将荷包里的钱全抖到那女人手里。女人还絮絮叨叨“……踢开门就拿走,把门都踢坏了……”被她男人猛推一把,两口子这才千恩万谢,“顾老爷要用什么,尽管来拿。”
待顾小玉来到顾家大屋,正好见到窗口扑棱棱飞出两只鸽子,心知这必是从那女人家里取来的战利品。以顾家现在的境地,哪有余暇养这些。就算有信鸽,也没地方让它们送信。
进屋一看,父亲已和刘师爷出来了,在堂屋和吴家父子一起。小玉问:“刚才放的鸽子,是吴家的么?”
顾三爷道:“正是你吴伯伯的信鸽,带信回去,让寨里筹备粮食。还有一尾是刘师爷的,放飞回黑河镇。你吴伯伯因寨中粮食不够,让从黑河镇买一批送来。”
吴寨主道:“幸好有刘师爷在,不然的话,黑河镇哪里是那么好联系的。”
见吴寨主态度和气,父亲又一口一个“吴伯伯”,顾小玉知道事情定是谈成了,心里松了口气。接着便给这三人安排食宿,好生款待,同时派人严加看管,休教逃脱。
送走吴、刘三人,小玉问顾三爷:“发出的书信仔细看过么?吴家边寨怎会凑不出五万斤粮食,还需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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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河现买?”
三爷道:“书信是我看着刘师爷一个字一个字写就,绝无问题。吴家已应承了五万斤粮食,但吴寨主并不甘心。说是向黑河购粮,我看是要将这件事报与黄镇守知道,想让镇守大人帮他。”
小玉笑道:“这就放心了。就算在内地,村庄争水源打架,官府也只是和稀泥敷衍了事。这里离镇上隔着好几百里,镇守失心疯了才揽这个麻烦。除非他也姓吴,跟吴老儿是一家人。不要看刘师爷现在帮着姓吴的,那是平时拿钱养的。我们日后也出钱就是,养他站个不偏不倚。”
顾三爷冷笑道:“只要人还在这里,命捏在我手中,他就是有再多花花肠子,也编不出什么花样。”
顾庄将捉到的吴寨兵释放回家,只扣下吴家父子和刘师爷,专门辟了一处房屋给他们居住,每日饮食不缺。村子里没了吴寨的人,离吴寨又隔着几天路程,不怕他们逃走,所以不再派人看守,放三人逍遥散居,和客人没什么两样。
这一天,涂生正在小玉相中的那块宅地上忙碌,中途休息放松,伸个懒腰,极目远眺,正好看到极远处有只鸟儿,低低地朝这边飞来。现在已经入冬,雀鸟稀少。偶尔见着一只,涂生不免稍稍用了点心,望它一望。
这一望,却看出了蹊跷。
相距太远,看不出品种。但没有哪种鸟儿像它那种飞法:飞得笔直,方向没丝毫偏移。就算大雕、大雁御风滑翔,短时间呈一条直线,但也不可能像这般笔直,而是稍带弧形。更不用说这种小鸟,从来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涂生留上了心,凝神细看——
——这是一只纸折的鸟。就在涂生看出的时候,这只纸鸟一头扎向顾庄。
涂生飞也似奔向村里。
跑的不是村道,也不是村民们来来往往踩出的那几条小径。十万火急之下,涂生沿着最短的一条直线向前飞奔,冲开丛生灌木,跃过条条藤蔓,飞越溪流,跳下断崖——
——要的只是一个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