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是二零一二年八月十七日星期日,她鼓起很大的勇气跑去见父亲,父亲也知道她为何而来。
两父女,虽已有十年未见,但身体里毕竟流着同样的血,何必虚伪,因此十分坦白。
她缓缓对父亲说:“奶奶不小心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脑袋碰到大石头,导致脑出血,我已将她送进市医院治疗,但需要一笔手术医药费。”
说完,她抬眸悄悄看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父亲,她又补充说:“我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多久,没有那么多积蓄。”
客厅里静得出奇,林兮坐在红色真皮沙发上,身子虽然一动不动,眼睛却已悄悄将屋子里陈设很快打量了一遍。
沙发上扔着爱马仕蟒皮包和貂皮黑嘉玛,地板与墙壁重新刷过,配上奢华软装,金闪闪让人睁不开眼睛,可见父亲这些年走了运,手头一定充裕,林兮收回眼光时,却一眼望见超大液晶电视机一角的矮柜上面,青花瓷盘里种着一棵仙人掌,正含苞欲放。
那苍绿的厚叶子,长得又长又细,四面八方探着头出来,像一窝青蛇,那枝头的一点红,便更像蛇嘴里吐出来的蛇信子,父亲突然咳嗽了一声,林兮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啊,真可怕。
父亲动了动,紧接着又咳嗽一声。
林兮知道他要说话了。
这紧张的一刻终于来临。
她盯着父亲,屏息凝神。
父亲再一次咳嗦一声,他开口了,“需要多少?”
林兮又惊又喜,但她极力克制,想了想,说:“大概五十来万吧!”
父亲又不吱声了,浓眉锁起,一脸为难的样子。
林兮连忙说:“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大,尽快安排手术,我相信奶奶一定能很快痊愈。”
父亲似乎听不见她的话。
“爸爸。”林兮忍不住催促。
父亲终于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林兮,其实当年你们跟我们断绝关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既然大家已经一刀两断,你就不应该再向我们来要钱,若是几千块钱就算了,可是这个数目......”
父亲没有说下去,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时,电话铃响起来,有人拉开卧室门去接电话。
林兮不回头,也知道走去接电话的人是谁。
母亲,当然只会是母亲。
母亲午睡起来了。
林兮下意识看父亲一眼,父亲略微松弛的面孔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林兮的心沉了下去。
呵,林兮讪笑,她今天不知怎么会上门来,难道希望懦弱的父亲敢与强势又刻薄的母亲为敌不成。她太天真。
母亲叫父亲,“林大昌,我妈妈想同你说话。”
父亲趁机说:“来了来了。”
把林兮丢在一旁。
林兮静了一会,站起身打算悄悄离开,却突然听见母亲阴阳怪气的说:“死不要脸的人,当年不把我当个娘,现在遇到事了就巴巴地跑回来,我的家门是这么随便的吗?是你们想出就出,想进就进?”
林兮气得脸色煞白,预待分辩,母亲突然转身恶狠狠在父亲肥腻的手臂上咬牙切齿大揪了一把,骂道:“五十万?你是猪油蒙了心了,还是疯了傻了?口袋里刚有几个臭钱就手痒痒,也不想想家里有多大开支,再过两年,青青就要读大学了,成绩那么好,以后是要出国留学的。”
她双手抱胸,做出骄傲的神气,青青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儿。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告诉你们,休想打我们家的主意。”她轻蔑地暼一眼林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