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是遥远的传说,而是你身边的一道潜流,在黑暗中你会看到兄弟情义的温暖,在正午的阳光下你会看到每个人的过去都是无底深渊。有的人一辈子都活在江湖之中,有的人一辈子都活在春梦里面,有的人胸怀壮志浪迹天涯,有的人看透繁华隐居山林,无论生活在哪个年代,大多数人只是世俗河流里浑浊的泡沫浑浑噩噩走向生命尽头。也许,没有人会留意少年的世界,在他们眼里英雄不问出身,侠客不分古今,每个人的青春或多或少都会留下江湖的影子。
龙渊出生在北方的一座小县城,是家里的长子长孙,从小就被两代人视为掌上明珠,最初的记忆是在长辈的怀抱里渡过。他很晚才会说话,所有的情绪都用哭和笑来表达,爷爷开始有些担心以为自己的孙子会是哑巴,四处求医问药都找不到原因,直到两岁过后有次生病,一家人围在一起给他喂药的时候,他挥舞着四肢躲闪着,情急之下龙渊突然喊出妈妈的名字。这嘶哑的喊声不仅让全家人惊喜,更多了一些宠爱,整个童年他都是直呼父母的名字,奶奶从来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孙子很聪明。到了五岁,龙渊还是不肯下地走路,父母开始坚持不让再抱他,叔叔与姑姑站在旁边看着他坐在地上哭,爷爷手里拿着糖蹲在对面,龙渊站起来伸出手就是抓不到爷爷手掌心里的糖。龙渊手往前伸,爷爷的手在往后退,慢慢地他跟着爷爷的手在移动,终于抓到了爷爷手心里的糖,不知不觉他歪歪斜斜向前迈动着步子。龙渊会走路以后,时光似乎也变得飞快,弟弟的出生让他不再是父母眼里的宝贝,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渐渐多起来。
上小学以后,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处于中等水平,既不是在班里考试名列前茅,也不是排在最后几名,属于被老师忽略的那一部分学生。在学校里,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班上的差生欺负周围的同学,他总是绕开装作视而不见,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伸张正义的能力。那时候,学校经常有人打架,下课以后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当老师知道以后这个学生已经躺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龙渊正沉迷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也有过行侠仗义的冲动,可是想到自己既没有身怀绝技的武功,又没有让人胆战心惊的暗器,就渐渐失去勇气回到现实的生存丛林,只要不欺负到自己就心存侥幸。学校就是社会的影子,每个人从进入学校开始就进入集体之中,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矛盾,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不平等,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弱肉强食,每个人都是从进入集体的那一天开始生存的第一课。
如果说龙渊曾经是一个好孩子,十四岁那年的冬天,被一群少年的拳头唤醒他意识里那头沉睡的野兽,他的人生开始走向岔路。他的父亲去省城开会,买回来一块太行牌手表,那时候这座小县城还没有一个学生有手表。龙渊要了父亲的这块手表,戴在手上很是显眼,周围的同学投来羡慕地眼光。没有几天,他就被班里最后一排的留级生盯上,下学以后,他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留级生和几个手下的小喽啰站在学校对面的墙根底下,显然是在等他出来。他视而不见走了过去,一个同学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没长眼睛,大哥在对面等着你。”
“什么事?说吧。”龙渊心里有些害怕,还是努力让自己很镇定。
“欠揍啊,见了大哥也不低头。”几个同学围上来,一个同学拍了拍龙渊的脸,目露凶光。
“有了好东西,先给大哥分享,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另一个同学看着龙渊手腕上的手表,等着他将手表摘下来递过去。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让开,我要回家。”龙渊看着面前的同学,心里在想应对的办法。
“这位同学有胆量,你们兄弟几个看见没有,这就叫做不卑不屈。”留级生走过来,眼睛直视着龙渊,像是一把刀子要划破他的皮肤。
“想欺负人,是吧?”龙渊与留级生对视着,感觉自己无路可退,周围的同学形成一个圈子越来越小。
“怎么办?这位同学不爱惜自己,你们有办法吗?”留级生看了一眼四周的同学,两只拳头握在一起,骨节发出阵阵响声。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身上痒痒了,是吧?”一个同学向前推了龙渊一把。
“大哥的厉害,你还有见过,想要见识见识,是吧?”另一个同学又将龙渊推了回来。
“还不低头,给大哥认错。”旁边的一个同学拍着龙渊的脑袋。
“你是哑巴?不会说话?”后面的同学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龙渊感到火辣辣的疼。
对面的同学举拳向他的脸打过来,龙渊本能地用手挡住。
“还敢还手,你胆子太大了。”旁边的同学还没有说完,几个人将龙渊围在中间,拳脚相加冰雹一样砸过来。龙渊左躲右闪,根本就不是这几个同学的对手,留级生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比电影里精彩许多的武打动作,一副嘲笑的表情挂在脸上。不知道哪个同学从身后狠狠一脚踹在龙渊的小腿肚子上,龙渊身体倒了下来,他本能地用手抱住脑袋蜷缩在地上,同学们狠狠地踹在他的身体上,龙渊感觉脸上在流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起初的疼痛开始渐渐没有感觉只是身体变得麻木,好像被挨打的不是自己,血流到他的嘴角,他感觉很苦很涩。龙渊想到了小时候打针,也是锥心刺骨的疼,每次都有爷爷奶奶在周围哄他高兴,给他买许多水果糖吃。龙渊紧紧闭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到地上,他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眼前是弥漫无边的黑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从悬崖上坠落,身体是那么轻像一片羽毛。龙渊第一次想到死,他觉得也许这就是生命的尽头。龙渊感到有一个同学从他的手腕上摘下那块手表。
“大哥,这块手表以后就归你了。”朦胧的意识里龙渊听到同学说话的声音。
“还给他,让他知道怎么做人,看他以后还嚣张不嚣张?”沉默片刻,龙渊听到留级生的声音。
“还不谢谢大哥,给你留个纪念。”龙渊听到一个同学走过来,然后,听到手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脚跺在手表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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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这小子真是孬种,这么几下子竟然给打哭了。”龙渊听到同学嘲笑的声音,仿佛看见几个人轻蔑的眼神。
龙渊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世界渐渐清晰,几个同学的倒影渐渐走远,他的耳朵里听到脚步声好像踩在他的耳膜上。龙渊感觉浑身发冷,为什么我要受别人欺负?他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我要受别人欺负?他在脑海里急速旋转寻找着答案。那块父亲刚买的手表进入他的视线,他伸手捡过来落满泥土的手表,表蒙子已经出现几道明显的裂纹,手表的秒针依然在走动,他坐起来将手表放在耳边传来秒针清晰地滴答声。他将手表放进衣服口袋里,目光四处寻找着,终于视线落在一块板砖上。龙渊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的泥土,他终于想清楚,懦弱的人就要被别人欺负。他捡起地上的那块板砖,朝着远处的同学走去,龙渊感觉浑身的疼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只有仇恨汇聚在他的手上。龙渊来到同学的身后,同学还没有反应过来,举起的砖就落在同学的头上,血顿时流了出来。另外几个同学回过身,他的砖块砸了过去,又一个同学头上流出血来,龙渊与留级生扭打在一起,两个留血的同学向学校医务室跑去。剩下的那个同学要过来,看见龙渊手里死死握着的那块沾满鲜血的砖头转身就跑,龙渊将留级生打倒在地上,骑在留级生的身上,用砖头向留级生的脸砸去。龙渊只是看见眼前血肉模糊,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疯狂的快感,直到同学围过来将他从留级生身上拉开。留级生的脸上全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教导处的老师闻讯赶来,指挥着同学将留级生送往医务室,龙渊站在那里看着忙碌的同学,神情麻木,手里还拿着那块沾满血迹的砖头,他手上的血与砖块上的血凝结在一起。
学校给龙渊以记大过处分,后来再没有人敢欺负龙渊,与此相反,他的身边也开始出现小弟的跟随。虽然他不会再班级里横行霸道,但是跟在他身边的同学会狐假虎威,神气的样子似乎表明他的势力非同一般。龙渊进入中学以后,已经成为学校里的霸王,手下的小弟已经有十几人,在这所学校已经没有人能够敢与他抗衡。逃课,让龙渊将眼光开始投向社会,这座县城在那个年代录像厅是许多年轻人打发无聊时光的好去处。到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录像厅里总能看见龙渊的身影,这个新奇的世界吸引着他年轻的心,他不再沉迷于武侠小说的幻想里,而是在港产枪战片里寻找青春的快感。他的朋友圈子已经不再局限于学校,而是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渐渐厌倦了录像厅里拥挤杂乱的声音。社会上的朋友将他领进一个新的环境,周围的人出手阔绰,似乎从来都不缺钱。这座小县城的中心广场的发廊改建成舞厅,听说很有背景,龙渊的小弟经常来这里跳舞。
初中还没有毕业,总是旷课,学校的老师频繁家访,让龙渊最后悄悄退学。当父亲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办理完退学手续,父亲暴怒,全家人似乎都变成龙渊的敌人。父亲看到儿子的生活没有任何方向,动用一切关系安排他去部队,当几年兵回来,父亲相信儿子至少可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龙渊不想按父亲的意志活着,他选择离家出走。龙渊在朋友家住了三个月,花完身上所有的钱又回到家里,他感觉自己在社会上走投无路。
龙渊离开学校以后,他身边的小弟也陆续退学,大家都在社会上混着无聊的日子,堕落青春里有多少人走上不归路。龙渊渐渐成了舞厅的常客,开始是家里条件好的小弟来买票,后来,他们就很少买票。在舞厅混了一个月以后,有天晚上从舞厅出来,龙渊和几个小弟走在街上,突然一辆出租车挡住了去路,车上下来几个人,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铁棍,龙渊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示意兄弟们散开。回过头来,又一辆出租车挡在面前,同样车上下来几个拿着家伙的少年,龙渊进入社会以后带着兄弟们打斗过无数次,还没有遇到这么职业的对手。两辆车上下来的人将他们围在中间,龙渊很清楚如果交手会颜面丢尽,他不想让弟兄吃亏,示意手下的兄弟收起*簧刀。
“兄弟,有话好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无论什么原因,和我手下的兄弟没有关系,放他们走。”龙渊对着面前一个少年说。
“好啊,既然你是老大,就要流点血给弟兄们做个榜样。”说着这个少年的铁棍朝着龙渊的头打过来,在距离头部一厘米的时候,突然停住。龙渊没有躲闪,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带他一个人走,其余,放人,收兵。”出租车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龙渊手下的兄弟想要反抗,被龙渊喝住。
出租车开出县城,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停下来,汽车响了两声喇叭,铁门打开进了一处小院。龙渊下了车,面前是一座二层小楼,里面灯火通明,他站在台阶下面,身边有两个少年看管,其余人跟着一个年轻人进了一层大厅。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龙渊被带进客厅,两个少年依然站在门口。客厅里很安静,一个年轻人坐在皮沙发里,两边分别站着三个少年。年轻人抽着黑色的雪茄一语不发,手里玩弄着在车上从龙渊身上搜出的一把刀子,刀柄上清晰地刻着龙字,眼睛一直盯着龙渊,凝重的空气让人感觉恐惧。
“你知道错了吗?”年轻人旁边的小弟开口说话。
“不知道”
“广场那家舞厅是谁开的,清楚不?”小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