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目色深沉,正声问道:“你觉得汝阳公主如何?”
石曜昆怔了怔,方道:“公主行止端方,柔嘉知礼,是国朝邦媛的典范。”
圣上微敛目,冷笑道:“你是这么想的?”
他垂首答道:“是。”
圣上的嗓音如腊月银霜,不带一丝温度:“你同公主很熟?你又从何作出这一判断?”
石曜昆犹感寒意附着在自己的肤体上,又悉数被吸入体内,蔓延游去。他保持镇定道:“臣虽与公主不熟悉,但公主曾来过画坊,观看坊内画师作画。公主聪颖,能够领悟画中旨趣,并就此阐述自己的见解。公主尊重坊内画师,不仅待他们友善,时常让侍者赏赐,还会与画师交谈,耐心听取他们的想法,从不会蔑视他们。臣有幸与公主谈过几回,才确认公主是国朝中难得有的品性高洁的女子。 臣的愚判是根据臣亲眼所见得来的,还望圣上见谅。”
圣上的身影半遮于紫檀桌案后,气度威严清冷,言:“是公主主动同你攀谈还是你有意巴结?”
石曜昆愕然抬首,言辞中流露出几分怒气:“圣上这是何意?是说臣有心巴结汝阳公主?”
圣上不言,仅睨望着他。
石曜昆道:“圣上,臣虽贫寒,地位卑下,但也断然不学那些趋炎附势、曲意逢迎的蝇营之辈,凭靠谄媚来获取名利地位。况且,受到公主赏识,已令臣欣喜至极,臣不会做那样的事破坏公主对臣的信任。”
圣上依旧不说话,面色略微舒缓,道:“朕听人说,公主之前频去画坊,每次都会看你作画,并且同你攀谈。这不是事实?”
他凝眸道:“是。”
圣上一哂,道:“难道这不是你蓄意引诱的结果?你还有何要分辩的?”
石曜昆默作了片刻,遂开口道:“公主只是喜欢臣的画,并非是臣蓄意引诱。臣和禁中的人一样,崇敬公主。”
圣上却道:“姑且认为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公主呢?公主对你又是何种情感?你可想过?”
石曜昆缄默。他是想过的,但他不敢往深去想。那终归是痴妄。
见他沉顿下来,圣上道:“不管怎样,这类事情是决不能在宫中发生的,更不能发生在国朝公主身上。先前的事朕不会再追究,朕赐你金银、屋宅,即日离宫,你可能办得到?”他却跪在地板上,朗声道:“臣办不到。”
圣上问:“为何?”
石曜昆道:“臣极爱画,蒙受待诏引荐之恩,希望继续留在画坊内作画。”
圣上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画坊少了你一位画生,禁中便会缺画?你想继续留在宫中,到底是为了报答待诏恩情,还是为了其他。”
圣上未点破,目光锁定桌上陈放的画像,画中人眉宇开阔,神色冷淡。旁人仅需窥的一眼,便可分断出画中人乃为矜贵华胄。
圣上沉声道:“朕许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午时再把你的决定告诉朕。”
石曜昆道:“谢圣上。”
圣上补言:“你暂且不要回画坊,朕会命人带你去林园,你在那里边考虑边为朕作幅画。”
他询问:“圣上想要臣作何画?”
圣上道:“只将你当下心里所装的东西画下来。”
灵远认真聆听石曜昆讲话,忽得见他面色一凝,对着她所在的方向拱手。她下意识转身,看到立于小阁入口处的爹爹。
圣上淡淡扫望了他们一眼。
灵运的脸庞克制不住的变红了,只觉周身热气环绕。圣上经过灵运身侧 走至长案前,看着放在案上的画像,头也不抬道:“这便是你画的画?”
“是。”石曜昆坚定地点头。
圣上冷静道:“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石曜昆再一点首。
灵运抓住圣上常服的衣袖,央求道:“爹爹,不关他的事,全是女儿的错。爹爹不要处罚他。”
圣上拍了下女儿的手以示安慰,“你放心好了,爹爹不会处罚他。“说罢,他侧首对石曜昆道:“你先回去吧。”
石曜昆望了眼灵运,遂拱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