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欢说了近一个时辰,口干舌燥,将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
她用巾怕擦了擦嘴巴。问:“我不在乐坊的时候,别人有没有欺负你?”
云束摇头。
集欢道:“那就好。云束,虽然我想让你到琼华轩来和我作个伴。但是我还是要问问你的想法,你愿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云束有些犹豫,集欢是她在宫里唯一的朋友,她想要和集欢在一处。可是,待在集欢身边,无疑离魏帝更近了。虽然这个她从来见过的人灭了她的国家,暗地里杀害越宣王族人。可笑的是,她对他却没有一点恨意,唯存在她心底的是无穷的惧怕。
集欢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等待她的回答。云束却从神思纠结中挣脱出来,问:“你怀孕了吗?”
集欢嫣然答道:“太医说已经三个月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问。
集欢道:“我也不知道。太医没和我说。”
云束心想,陪着集欢去见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该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样一想,她刚才的思想斗争也就被抛在一边了。
于是,她决意留在这儿。集欢一听很高兴,忙带她去看她的房间。这是琼华轩的宫人提前打扫好的一间暖阁,御膳房派人送来午膳,集欢又让她吃了许多佳肴。用完饭,她换上了侍女的衣饰,成了清河郡君阁中的一名侍女。
吃饱喝足, 云束还未从与集欢重逢的喜悦中醒过神来,随之而来的惊怔却给她当头一棒。
日暮时分,云束和两个侍女站在廊上吹风,望着光影似如腌制的鸭蛋黄,橘黄色层层递进,盘踞在西边的天上。
侍女看到长廊上越走越近的人影,恭敬喊了一声道“圣上。”云束愣在原处,已然魂灵出窍。魏帝未注意到她们,径直往长廊尽头走去。集欢听到廊上侍女的声音,小跑至殿门口,惹得身后侍女惊呼:“郡君,小心!”圣上将她揽在怀中,打趣道:“又这么冒失!”
云束僵直地坐在栏杆上,她自见到魏帝的那一刹那,长久以来被奉为圭臬的认知轰然倒塌。她一直以为一个能诛灭越国而不惊动京中将领,能悄无声息地杀害越国王公,能为了笼络人心将越国俘虏分而置之的人,能将越国作为自己开疆扩威的垫脚石,将越人视为自己手中棋子的帝王,他的面目应该是阴鸷、冷漠的。他该是天生的帝王之材,让人诚服,让人侧目。
无论怎么伪装,他那双见惯太多生死和鲜血眼睛的依旧装满蔑视。
他最不该像这副模样……温和且亲近,尊贵又不乏恻隐之心,是个君子……即便成了君主,也该是个温吞、贤明的圣主。
晚上,圣上留宿在琼华轩。
次日,集欢醒来时,圣上已不在枕边。贴身侍女泓月进寝殿服侍她穿衣梳妆。集欢对着妆镜问:“圣上是什么时候走的?”
泓月一边拿着牛角梳给她梳发一边轻笑,道:“圣上卯时三刻便起床了,娘子还没有醒。圣上怕吵着您,便不让我们伺候,自己洗漱一番,轻声轻气地出了殿。”
集欢脸上的红晕赛过刚涂抹过的胭脂,道:“圣上待人最好,只是不想麻烦你们,才让你们退下的。”
泓月道:“婢在宫里这些年自然知道圣上关怀百姓,体贴宫人。九幽城的宫人都说,天下逢于仁君,乃是国朝之幸。但这样一位好君主,上天却不眷顾他,偏使他子嗣稀少。越国那样一个昏君,皇子、帝姬却有—大群!”
云束恰好提着食盒进殿了。
集欢道:“圣上不是有好几个孩子吗?”
泓月把她的长发挽成髻,道:“那都是公主,再多有什么用。白昭仪宫里的三公主,涂才人身边的四公主,养在岑婕妤身边的六公主,再算上嫁人的靖荣长公主,圣上只有这四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