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医院的急诊大楼里灯火通明,大厅里穿梭着很多人。有人平静呆滞、沉闷悲怆,有人心急如焚、慌不择路……
意外是总喜欢胡作非为的强盗。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粗鲁而野蛮地闯进人家家里。它横冲直撞,它烧杀抢夺,它奸淫掳掠,它穷凶极恶。
运气不好的人毫无还手之力,总是拼命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一丝马脚,然后被强盗一眼看穿,毫不留情地抢走那东西。
就比如,拼尽千辛万苦方才妥善压进心脏下面的,所谓尊严和爱意;比如永远只能存在片刻的,能让人稍稍放下戒备、放心躲进去的保护壳;比如会流心的煎蛋、审美老派的新衣服、一把喜欢到处移动的旧蒲扇……
爬过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穿过一大段长廊,那双原本急切而慌乱的脚在一瞬间停下,突然沉重。
一步一步迈向那间手术室的门口,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手术中”三个字还亮着,手术室大门紧闭。银色的铁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冷光。
那一家三口都守在门口。
看到千诺来了,千宇成和千源都没说什么,只看了千诺一眼,然后继续陷入漫长而沉默的等待。
只有乔丽君走过来抚了抚千诺的肩膀,“诺诺啊,你去哪里了,都这么大的孩子了,不能那么任性了知道吗?”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奶奶都快没了,你还只顾着自己在外面玩儿。
“你别担心,医生说他会尽全力抢救你奶奶的,你奶奶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你奶奶凶多吉少,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次了。
千诺侧过身子,躲掉了那只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自己走到墙边,抱着膝盖缓缓蹲了下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漫长的时间里,千诺觉得身心俱疲。
路过的护士看到了千诺膝盖上的伤口,走过来拉千诺去处理伤口。千诺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跟护士说谢谢不用。
她不敢离开。
护士说不动她,也知道她是因为太担心手术室里的亲人,就没再坚持,走开了。
夜渐渐深了,楼下还是有喧闹的人声,而三楼这边已经安静了下来,整条走廊,就剩下寥寥几人。
消毒水的味道真的很难闻,那盏写着“手术中”的灯真的很刺眼,这里的一切都让千诺觉得讨厌……
……
伴随着“啪”的一声,那盏灯终于灭了……
千诺在一瞬间站起身来,长久下蹲的动作让她的身体有些麻木,站起来的瞬间险些跌倒。
病床被推了出来。千诺重新看到了奶奶那张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