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唐纳德的叙述,尼摩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杀死自己的外甥对我而言也是个艰难的抉择,但,叛国罪,决不饶恕,”老猎人的坚毅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孩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只好让他少受些屈辱和痛苦,请原谅我的独断。”
“不,您的实在是令我肃然起敬,请允许我与您握手。”
尼摩伸出了右手;唐纳德站起,在其余四人的见证下,两位领主完成了那象征和平的握手仪式。
“请原谅我侄子的愚行,他已经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尼摩立即点头,“自然,死亡能宽恕一切,我原谅他。”
“那么,就请不要为他苦恼了,当务之急是结成同盟,共同对敌。”唐纳德重新肩负起猎人领主的使命,代表水镜抛出了橄榄枝,但狡猾的尼摩没有一口答应。
“您指的敌人是?”尼摩试探地问道。
“大河兽,”唐纳德不苟言笑,表情始终介于悲怆和忧郁之间,“和异教徒。”
明知自己此时不能做主,尼摩对身后的律师摊开了手掌,介绍道,“这位是律师领主阿勒法,现在受雇于咆哮守军;联手对抗大河兽,我们自然义不容辞,但至于异教徒,”尼摩对阿勒法使了个眼色,虽然律师蒙着眼,却仍旧察觉到尼摩的暗示;两人用意志悄悄对话后,律师微微点头,尼摩于是继续说道,“……至于异教徒,我们还是等见到总统后再商定吧,实不相瞒,在不久前,异教徒的首领格林向我军宣战,而且砍伤了割喉者领主。”
唐纳德自然明白尼摩的心思,他将长弓背在身后,良久,点头表示赞同,“我没意见,谈判这种事,不是我这样笨嘴拙舌的老臣该做的事,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大师。”
在猎人领主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走廊,进入了本层的大厅。
大厅并没有过多的陈设,除了商议事情必备的圆桌和座椅外,就只有那圆桌中央插着一株白水仙的玻璃花瓶和坐在暗淡白光下的那名模样好像默剧演员的家伙。之所以将此人算作“陈设”,无非是因为此人毫无生气:这是一名古典默剧打扮的女子,她带着黑色的贝雷帽,穿着黑白条纹的衣服,脸上涂的煞白,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
圆桌并不是很大,座位恰好够所有人就坐;猎人领主率先坐下,其余五人依次入席,在所有人都找到座位后,那妆容令人发毛的女子开口了。
“我代表水镜总统,在此和各位探讨有关我们共同未来的话题。”她将手肘支在桌面,用手背托起自己的下巴,一一审视着其余的人,继续说着,“为表诚意,我不妨直接告诉各位,向水镜宣战的异教徒首领是森纳,他和格林都是老牌首领,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
“你最好还是介绍一下,我就不知道他是谁。”金赤发话了;因为受伤未愈,他选择尽量避免说话,这也导致他很没有存在感。
名为玛瑟琳的女子依旧面无表情,“好啊,我尽量详细地介绍一遍,希望你们能看出水镜的诚意;森纳,是已知最棘手的异教徒之一,他曾今是水镜的无面骑士,但在叛变后反过来对抗水镜,他擅长易容和渗透,一度抹杀了与他相关的全部水镜国民,甚至销毁了一切与他有关的资料文献,据称,他的暗杀实力和冰商不相上下;或许你们会认为他略逊于格林,我不反驳,但请牢记,此人曾为水镜效力,对圣安泽的地形以及建筑分布了若指掌,他潜入了蓝塔,在一场旧王出席的宴会上对水镜宣战,到目前为止,我们仍未探清此人的军事实力,但可以肯定,他的部队成员也都是善于潜行刺杀的割喉者。你懂了吗,割喉者领主?”
金赤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就默认为你听懂了,”玛瑟琳继续讲,“在你们到来前,唐纳德就已经警告总统,大河兽已经重获自由;在大河兽脱逃这件事上,前猎人领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出于这点,水镜国会决定与咆哮守军联手对抗大河兽,但是……”
她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确保每个人都听清了这一转折,才接着说道,“隶属海因克劳斯的咆哮守军必须以水镜的名义对森纳宣战,并为与之对抗献出力量;作为交换,水镜会在击杀森纳及其党羽之后,对格林宣战,并驰援海因克劳斯。你们,意下如何?”
“不好意思,”身为咆哮守军的智囊,阿勒法发话了,“在击杀森纳之后?之后?”律师一向和蔼,此刻却用起了尖声尖调的刻薄语气,“实在抱歉,但你确定这是总统的审断?我本以为戴维是一位善于审时度势的领导。”
果然,律师的刻薄是别有用意的,见自己提出的价码被如此拒绝,玛瑟琳只好用和缓的语气稳住局面,承认道,“不,这的确不是总统的决定,而是我个人的决策,如果你们对这战略有异议,我们可以继续商榷,直到达成共识。”作为对律师刻薄语气的回敬,她补充道,“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总统早料到你们会来,也明知你们会选择结盟,这场会议是你们见到总统前必经的考验,至于变数,则只有耗时罢了;实话实说,你们别无选择,不然绝不会等我提条件。”
“我没有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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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提条件,亲爱的小姐,我在等你提出总统的条件。”律师也学着玛瑟琳的样子,托起自己的下巴;阿勒法挑选座位时刻意坐在了她对面,原来是早有打算。
玛瑟琳摇摇头,“在你们也表现出相应的诚意前,关于总统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在一旁的莫尔看来,这针锋相对的二人都是对谈判熟络至极、经验绝顶丰富的说客,虽然他对中央的政治可谓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出现在的状况:咆哮守军必须和水镜达成一致,但至于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是越小越好。
这场谈判发生前,水镜总统一定对玛瑟琳提出过一个最低限度的要求,阿勒法想知道这个“最低限度”究竟是什么;相较之下,玛瑟琳则不愿透露这一底线,她诱导阿勒法提出自己的价码,如果这价码比总统的要求更有益于水镜,她很可能会一口答应。
为了不打搅律师,莫尔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了尼摩。
*你所想和我完全一致,但在谈判这件事上,我们除了相信阿勒法的实力,什么也做不了。*尼摩直截了当地回答他。
在一阵紧张的沉默后,阿勒法再次开口,“好的,我们的要求是,水镜先与咆哮守军结盟,在镇压大河兽之后,若咆哮守军伤亡不超过四分之一,我们自然会考虑对森纳宣战,但宣战只能以咆哮守军的名义;这支军队是在赤鹿沙地编制的,它隶属于三位领主,在名义上是海因克劳斯的驻防军,不可能以水镜的名义作战。”
“好。”
听到这个字,阿勒法晃了一下上身,用他最快的语速抢在玛瑟琳前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在咆哮守军对森纳宣战的同时,水镜必须向格林宣战,并出兵驰援海因克劳斯。”
“好,没问题……”
“别急,”律师几乎坐不住了,莫尔从旁看去,阿勒法绷紧着从脖颈到下巴的全部肌肉,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说话,“在对大河兽的镇压结束后,水镜必须调派精锐填补我军阵亡的名额,直到战争彻底结束。”
“我说了,没问……”
阿勒法用右拳重重捶向桌面,面部微红,声嘶力竭地盖过玛瑟琳的音调,“我说的精锐,是指冰铸者。”
“好的,没问题的。”玛瑟琳还是一口答应。
阿勒法瘫软在座位上,嘴巴微张,但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良久,他站起,探出上身,隔着圆桌递出右手,“就这样吧。”虽然他猜不透总统究竟提出了怎样的“底线”,但他已经想不出再提什么要求好了。
玛瑟琳也起立,隔着圆桌,两人握手。
重新坐下后,律师用左手捏住自己的鼻梁,极不情愿地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在宣泄自己的郁闷,“大师,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可否满足一下我本人的好奇心,告诉我,总统究竟给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终于,玛瑟琳首次露出了笑容,她那略显瘦削的面颊上浮现两个极其对称的酒窝,煞白的脸这才迸发出生命活力,“没什么,只是总统想把六十支满编冰铸者、六十支无形禁军、一十六名无面骑士和隶属水镜的五名元素法师编进你们的军队,并提供三百万奥里希,让你们率军去镇压大河兽;要知道,这几乎是水镜最强精锐的三分之一。”
“那宣战的事情呢?总统对此怎么看。”律师站起身,莫尔听见他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除了决定对全部七个异教徒首领宣战,总统一个字也没提,真的。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玛瑟琳收敛笑容,任由律师瘫倒在座位上,他的络腮胡须因为懊恼而打颤,尽管被蒙在了蓝紫色布片后,他的眉头还是褶皱得太过醒目。
“我知道你很沮丧,”玛瑟琳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微笑着安慰道,“但你大可不必这么伤心:总统的条件由他自己做主,见到他后,你们还是可以要到军队的,只不过未必有他原先打算拱手送出的那么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