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塔内第七十五层,无面骑士卡米拉的办公室乱糟糟的,两张办公桌并在一起,位于房间左侧,配有四把轮滑椅,右侧则被五间收容柜占据;各种彩色印张的文件四处堆放,桌上、柜子上、地上乃至压在桌子腿下,到处都有这些大纸的身影;肩甲、头盔、氧气面罩以及几副不成套的铠甲堆在窗户下面,明显散发着汗味的衣物耷在旁边一台纸箱模样的机器上,除此此外,还有一些蔫蔫巴巴、明显缺乏打理的盆栽绿植,摆在落满灰尘的办公桌上;房间总体还算宽敞明亮,只是身为一间单人办公室,它还是过分脏乱了。莫尔缩在一把滑轮椅上,看着那无面骑士当着他的面脱掉铠甲,套上了一件褐色的连帽衫,蹲在那些防具前,大张旗鼓地翻找起来,随后拎着一件喀拉作响的胸甲,挂着冰冷的微笑靠近他。
莫尔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盯着那全然不在乎他感受的无面骑士,试图用精神力量打动她;只可惜,他大部分的表情都藏在了白色氧气面罩之后,即便看见了他幽怨的眼神,那几乎和他一般高的女人还是没有丝毫收敛,像打扮一个大号的布娃娃一样武装起他这个活生生的人类,除非她强行为他套上的铁手套或者靴子实在小得离谱,痛的他大声抱怨,这时的她才会展露出一丝人性,低声下气地给莫尔换一件更合适的装备,此外的时间里,她都是以命令的口吻在对他说话,虽然在名义上,莫尔是她的上司。
终于,在硬套了不知多少件又重又泛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的铁皮玩意儿后,莫尔被她塞进了这套无形禁军标配铠甲,除了左臂甲的手套被勺子替代、略显滑稽外,这套铠甲总体而言还是相当威武;虽然咆哮守军的生活让他早已适应披盔挂甲的生活,莫尔还是要承认,和这套盔甲相比,他之前的甲胄与头盔简直太过落后了。看着她为自己套上最后的头盔部分,莫尔不禁回想起自己早先阵亡的朋友,拉图维奥:那位不归者的头盔就和此时他头上的这件形似——由矩形和零碎的三角形拼接而成,上面切除十字形的一部分留作眼孔;看来拉图维奥的头盔并不是粗制滥造的产物,而是更为高级的款式,想到这些,莫尔不禁有些伤感。
卡米拉喘了口气,用袖子擦掉脖子上的汗,离她这么近,莫尔能清楚地欣赏到她面部的伤疤,这让他汗毛倒竖,“呼,完工了,你走两步试一试,我们马上要去巡逻了,”说着,她将左手中的一片纽扣大小的装置插在了莫尔盔甲的腰带侧面,“看哪,这不是挺好的吗!没有你抱怨的那么小。”她似乎很满意于自己的成果,笑容终于亲切了一些,看着莫尔活动指关节,她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有没有哪个关节动不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丝毫不在乎那桌面上积满的灰尘。
莫尔尽量站直身体,转了转腰部,又做了两个扩胸的动作,最后在原地迈了几步,跳了三下,不由得赞叹道,“很灵活啊,而且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他犹豫着要不要说些感谢的话语,但还是忍住了自己讲礼貌的冲动,不打算给这女人好脸色看。
“那就行,现在尝试启动匿踪模式,我看看有没有异常。”
“怎么启动?”
“看你腰带上的那个向上翘的小把手,把它扳到下方就行了。”
莫尔照做,随后,在他的视野中,一行行蓝色的报错文字向上浮动着,大致内容是说:盔甲未侦测到匹配的武器,模式无法正常启动,请将武器连接至系统。
“这里显示,盔甲未侦测到匹配的武器。”莫尔如实汇报道。
卡米拉一拍大腿,“我忘了,你等一下。”她跳到一间收容柜前,拉开柜门,里面挂着一套大小不同的反曲刀,形状和廓尔喀军刀类似,只不过都附带着复杂的线路和雕文。她随手取下一把,甩了甩,那军刀在她手中渐渐淡去,卡米拉低头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那武器不可见后,才用单手将那隐形的军刀递给莫尔,刀刃冲前。
莫尔没有抗议,他小心摸索着,将刀柄握在手里;这武器远比他的缺心者要沉,莫尔这才想起,自己把缺心者忘在了病房里。
“把它插进腰带上的皮套,别担心,它很轻,不会伤到你。”
莫尔在头盔下白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刀挂在了腰上,再次启动隐形模式。
匿踪模式正常启动了,莫尔看着自己的双手渐渐透明,既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打开热成像,不然你很可能会头晕,新兵都不习惯隐形状态。”卡米拉分明是好心提醒他,语气却丝毫不温柔。
“怎么做?开关还是在腰带上吗?”
“在头盔上,笨蛋。”卡米拉丝毫不受他隐身的影像,走过来在他的脑袋侧面使劲一摁,莫尔的视野变成了一片浓墨重彩,如同有一把无形的刷子,将他眼中的所有物品都上了一边色,且用了最鲜明的涂料:盆栽更绿了,那些文件纸更亮艳了,连卡米拉脸上的疤都更加鲜明。莫尔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双手,在他眼中,自己的手臂是鲜红色的,晶莹剔透,就好像有人把他双臂上的铠甲烧得通红。
“该死,这玩意有点花啊。”莫尔忍不住抱怨。
“习惯了就好,现在,跟我走,我们没有多余时间在这里说废话。”她迅速脱掉便服,换上自己的盔甲,带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蹑手蹑脚的莫尔走出办公室;临走前,莫尔还不忘从自己先前的腰包里掏出五把金属梳子和一顶宽檐帽,揣进现在腰间那硬邦邦、红彤彤的收容包。
“你在四下乱摸什么?”走道里,卡米拉见莫尔伸直双臂,像一个弄丢了盲杖的眼疾患者,摸索着前进,忍俊不禁,并质问道。
“该死,”他再次抱怨,“这热成像能看见空气流动!”莫尔感觉自己被装进了一部填满了彩色油漆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色彩变换,他强忍着不适感,勉强跟着卡米拉前进。
卡米拉叹了口气,“菜鸟,把那热成像关了吧,只要你不把自己绊倒摔死,开不开热成像都没区别。”
莫尔在头盔上乱摁一阵,终于,视野恢复了正常,除了看不见自己外一切正常,他如释重负,跟紧卡米拉的步伐,走向电梯门。
电梯下降,目的地本来是第五十一层,但在卡米拉接到一通警报后,她将目标改为五十三层,换乘了一次电梯后,两人最终朝着第三十一层下降。
“你这菜鸟,真是个丧门星,”电梯中,卡米拉沮丧地说道,看来她丝毫没有把莫尔视为自己的上司,“刚教会你一点东西,我就死了三个下属,真是晦气。”
莫尔没想到中央也有“晦气”这个词语,但他猜到,他们正前往的三十一层就是案发地点。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是舞动的照明光束和急促的脚步声;因为关掉了热成像,莫尔只能看见黑漆漆的走道中,若干储能灯飘来飘去,光线主要集中在不远处的一扇门前,虽然模糊,莫尔还是看出,那门被一个淡青色的泡状屏障隔离在内。
(是瘟疫先生吗?)他不禁问身边的卡米拉。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让卡米拉对他刮目相看,“你是怎么渗入我的意志的?”她惊奇地问,莫尔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跟律师阿勒法对话,而是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卡米拉的意志,期间没有遭到任何反制。他当即明白,自己通过仅仅几日夜的训练,已然拥有了一个法师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渗入他人不设防的意志有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抱歉啊,我习惯于用意志对话。)莫尔所说属实,他确实已经习惯于意志快捷无声的对话,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和同伴建立意志链接,就像他现在所做的一样。
“没关系,但是你不要随便渗入别人的意志,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卡米拉明显不善于使用意志,至始至终都在用嘴巴讲话。
“你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莫尔怏怏地想,(我问你,那隔离罩是因为瘟疫先生吗?)
卡米拉点点头,“不错,我的三名部下估计死在那洗手间里,没有防化服,我们暂时没法进去。”她领着莫尔走到隔离罩前,语气变得愈发强硬,对着一帮隐形的士兵命令道,“去取两套防护服来!这种小事还需要我下命令吗?在这里兜兜转转地浪费时间做什么?快去!”看来她先前不近人情的态度并不是针对莫尔本人,而是因为她对待自己的“下属”时习惯于如此强势罢了。
短暂的等待后,莫尔看见两套半透明的白色防化服飘过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启热成像,结果卡米拉已经擅自主张地帮他打开了,(原来我这套盔甲受你的远程操纵啊?)莫尔不愉快地问她。
“少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穿上这个!”卡米拉将一套防化服丢给他,莫尔愣在原地,居然没有接住,“笨手笨脚的!快捡起来穿上!”她率先穿上了自己的那套,没有理会莫尔的强烈抗议,命令附近相隔三步远的几名无形禁军暂时开启隔离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