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客眼中,他一停下,无疑就等于是重新没入了浓雾中。只有米莱狄才知道,刀明克已经扑到了栏杆旁,现在正沿着栏杆搜索她的踪迹。
他的战斗反应确实值得称赞,可惜却一点也帮不上他。
在他搜寻对手的时候,米莱狄已经着手在做最后一步准备了;只要这一步完成,她就可以让这场决斗结束了。
“什么都看不见,打都打不起来,这叫什么决斗?”二层甲板上有人叫道,听声音是刀明克那伙人之一。“喂,我们让驾驶舱把船速提上去,尽早离开这片浓雾海域吧!”
米莱狄心中一紧。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得正顺利,但这也就意味着,她所需要的时间也是和计划中的一样长。
“不行,那耗费燃料就多了,”宋飞鸦的声音说,“我们要到下一个港口才能补充燃料呢。”
“不过是高速行驶几分钟而已,能有多大影响,你当我没在船上待过吗?”那人朝二层甲板上的人呼喝询问了几句,换来了一片赞成之声;在众意面前,路冉舟也点了头,往通向驾驶舱的传声百合筒里下了一个提速的命令。
米莱狄心中暗暗叫了一声苦,不敢再耽搁,一边望着雾中的人影,一边加快了速度。上船后的这一个月,她不知反复做了多少相似的练习与工作,早已锻炼出了手速;手上的活一完成,她立刻将空心筒状的机关重新插回腰间,起身、后退、抓住气流滑板,朝她几米远外的甲板上用力一掼——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她的所有准备。
它打在甲板上的那一声响,马上被船员们听见了。
“什么声音?”有人问,“是米莱狄吗?”
“是米莱狄的那块板子!”宋飞鸦立刻答道。
刀明克是一个好猎人。在大雾里,人往往会辨别不清声音的来源方向,但他却能一次又一次地抓住声源,误差都不算很大;他朝米莱狄所在之处一转身,也不再刻意放轻脚步了,每一下步伐都如同打在甲板上的小炮弹,载着他眨眼间冲破了雾气,影子像小山一样压近了。
在如此声势之下,米莱狄的那一声惊呼根本不用装,实在是情真意切;自然也是逃不过他双耳的。
“你终于要跑不掉了,”刀明克说着,狠狠地啐了一声。
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一片电流再次击穿了空气。
米莱狄蓦地闭紧了双眼,连心脏都冻在了胸腔里。那一瞬间,她如果真的触电昏倒,恐怕她也分不出区别的——她连自己都感受不到了。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听见了沉闷的一身撞击响。她颤颤地吐出了一口气,慢慢浮起了一个笑。
……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
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一直支撑着米莱狄的气力,此刻突然一下子全流泄了出去,她双腿一软,险些没坐在地上。
刚才短短一息间的事态变化,对于二层甲板上的船员来说,完全是一系列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声音;静了一静之后,果然有人叫了起来:“怎么回事?刚才我怎么好像听见刀明克叫了一声?”
“我也听见了,很短的一声……然后就是一声闷响,好像有重物倒地了。”另一个人答道。“底下究竟怎么了?喂,米莱狄?刀明克?”
二人谁也没有回答船员们的呼喊。
米莱狄是顾不上回答,刀明克是没法回答了。
她低低地喘息了好几秒钟,才总算重新聚集起力气,走近刀明克身边。
船员们没听错,确实有重物倒地了,那就是刀明克。
她也不知道刀明克刚才用了多大强度的电流,此刻空气中浮着的焦臭味,海风一时也没吹散它。米莱狄摘下循血,蹲在刀明克身边,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或许是因为他皮糙肉厚,或许是因为电流传导时被减弱了不少,他只是失去了意识,仍然还有呼吸。
“刀明克被我打倒了!”米莱狄站起身,大声宣告道。“他昏迷了过去,但按照决斗规则,必须有一方落海才算结束——”
她话没说完,刀明克那一伙人中就有人叫了起来:“你骗人呢吧?你还能把刀明克打昏过去?”
尽管声气壮,但他那一丝犹疑,还是没有逃过米莱狄的耳朵。毕竟刀明克没昏迷的话,为什么不出声呢?
“信不信无所谓,我只是为了提醒你们一声罢了。”米莱狄冷冷地说,“他落海以后,我就赢了这一场决斗,后面的事与我无关。你们可以不管他,让他淹死,你们也可以暂时停船,放一只救生艇去救他。但如果你们要救人,现在就得去准备了。”
她话说完以后,静立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二层甲板上乱糟糟的吆喝、张罗和脚步声;仍有人喊刀明克回应、或朝她发问的,米莱狄都没理会。
当众人听见重物落水的声音时,自然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她说了要让刀明克落海,他们就只能在海里找到刀明克。
刀明克高大精壮、一身肌肉,少说也有二百几十斤,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将他独自抱起来丢过甲板栏杆。抱此疑惑的人不在少数,她吃力地将刀明克翻了一个个儿时,就听见后方有人一叠连声地问:“她怎么扔刀明克下海?她哪有那份力气?”
确实,米莱狄抱不起来,但好在她不用将刀明克抱起来。她只需要推就行了,而且她还有一个帮手和她一块儿推。
说来也巧,夜城堡号提速行驶了好几分钟之后,总算快要驶出浓雾海域了;雾气被风冲淡卷走,天海之间渐渐再度开阔明亮起来,恰好让二层甲板上的船员们看清了这场决斗的最后一幕。
“那是……怎么回事?”有人喃喃地问道。
在二层甲板上的一双双眼睛注视之下,米莱狄咬着牙,一点点将刀明克推向甲板边缘。除了她在用劲儿之外,还有一个黑乎乎、圆桶似的机关,身下几个刷盘飞快地转成了虚影,也在不屈不挠地顶着刀明克往前走——它走过的地方,特别干净。
自从决斗以来,二层甲板上还是头一次这么安静。
一人一机合力之下,昏迷不醒的壮硕男人一路被推到了甲板边上。原本是防止人不慎跌下去而设的栏杆,如今却不知怎么空了一块,甲板边张着一张空洞洞的大嘴,正好足够让刀明克硕大的身体滚下海船边缘。
他一落下去,米莱狄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擦地机的脑袋,才没让它因惯性一起跌下去;下方传来了一声重物破海的水响,浪花高高地翻入了半空。
米莱狄抹去了脸上的水花。
她站起身,转头看着二层甲板上的人们,慢慢笑了。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