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杨劭又着人回来递了话,说是军务缠身,怕是晚间也不一定回得来,让予芙不要等他。传信的府右卫子弟还带回来一只信封,予芙打开一看,里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朵小小的杏花。
从那处小院回来,虽说彼时强逞了威风,但肖蕖那几句话却如同生了根,汹涌霸道地在她脑中不断环绕徘徊。
罪眷……
尽屠雍朝老臣……
一百两给人做妾……
哪里还觉得委屈…
为了自己的一缕贪嗔,她掩耳盗铃,想来又何止是自欺欺人,明明也作贱了如今该在云端里的他。
她下午偷着哭过两次,本打算给杨劭缝制的香囊也是做做停停,此刻予芙又将自己关在房中发呆。方才失神针扎了手,在苍翠的绸缎上留下一个暗红的血点儿,怕他看出来只得又补绣了一朵小荷,此时如豆的烛火跳了几跳,她手上的活计也再没动过一针。
长长叹了口气,予芙想了想还是小心收好绣了一半的香囊,藏在衣橱最底端的角落里,又用自己的衣服包好不让人看见。
本就心事重重,杨劭偏又不回来,她早早便洗漱了爬上床。
小院里很安静,只偶尔传来府右卫子弟巡逻路过时整齐的脚步声。但予芙却睡得极不踏实,她翻来覆去许久,好容易才昏昏沉沉入眠,没过多久便又开始做起了梦。梦境一个接一个袭来,支离破碎的,又好像是混沌的天地不断坍塌融合,压得她逃不出去。
“顾予芙!你答应我,不准去找他,知道了么?不然你就没我这个爹…”
仿佛又回到了安庆城中,原本漆黑的夜幕被冲天火光给点亮了,烟漫漫四散,罩住一片晃动的灼红,爹挥舞着拐杖在道路尽头怒吼。
到处都在烧,娘亲在哭,好多人在哭,她想要冲过去抓住娘亲的手,却被四窜的火苗包裹着,哪儿都没有路。打了败仗的残兵四散在城墙根下逃窜,有的没跑几步便被火苗吞噬,哭声中阵阵尖利的嘶吼叫人寒毛直竖。
她惊慌失措,漫无目的地跑动起来,晕头转向,彷徨无依,她跑了很久,终于就快要从火堆里跑到城墙边上了,画面陡然一转,高耸的城墙下面是一扇铁门。
她跑进到了一间牢房里。
粗大黝黑的铁门嘭得一声在背后关上。
哭声和喊声都不见了,黑魆魆的牢房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透进来几缕苍白的光,昏暗阴冷。
房间里还有很多姑娘,都看不清楚面孔,她们的绝望无助弥漫开来,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整间小屋子。
一回头,有两个狱卒鬼魅般在深长的走廊里踱步,腰间钥匙碰撞,叮----叮----响个不停。她慌慌张张地去推门,大喊着放我出去,他们便走过来,面色狰狞,隔着牢门对她阴测测诡笑道:“出去?你出不去了,顾予芙已经被卖了一百两。”
耳边猛然炸起一阵又一阵的哄笑,所有人都朝她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