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邬忧坐起身子,抬手指向中央营帐,又问道:“若当初那帮人将贪狼星君圈在营帐之内,有意与众人隔开,于帐外只简言请圣之事。你猜寻常弟子中能有几人清楚先前突围脱身究竟是凭贪狼星君之谋还是中央营帐之议?纵然听闻贪狼星君有超世之才,寻常弟子中又有几人敢专信其言而疑帐内诸人之智?”
戌甲默然听完,却没接着说下去。只是话锋一转,忽然道:“你都看得见,想得明白,却一直装作视若不见,稀里糊涂。”
邬忧重新躺下,眼望天空,细声反问道:“难不成跟你一样,那岂非是自寻烦恼么?”
中央营帐内,桌凳摆正,地图垂挂,众人聚起,要商议今后如何行事。得吴珠鉴首肯之后,何师劳起身,朝众人问道:“眼下情势暂稳,只是与来敌相持终非长久之策。且算时日已近闭谷之期,不知诸位想法如何?”
一人起声道:“既是闭谷之期将近,那眼下最要紧之事莫过于筹划如何将队伍安然带出谷去。至于如何筹划,那仍须吴总管费心。”
话音落下,跟着一阵沉默。吴珠鉴只得干笑几声,开口说道:“我本是愚笨之人,哪里敢大言什么筹划之类?队伍能一路至此,全赖诸位群策共谋。眼下已至尾声,还望诸位莫要松懈,以为此行完满。”
见仍是无人出声,何师劳又朝枚泉问道:“久不见出声,不知枚师弟有何看法?”
枚泉缓缓起身,拱手与吴珠鉴几人示意一下,便独自走到地图旁,先朝众人说道:“眼下局面,要点便在夹口这里。”
言罢,枚泉手指图上夹口处,用力一点,而后继续说道:“来敌留下一半人手在夹口与我对峙,而我连番激战之后,算来便是守住夹口都已勉强。则敌若不动,我便不敢妄动。可敌若迟迟不动,我却不能无动于衷。”
说完,又抬手在地图上划出几道路线,接着说道:“此几路通往来时谷口最为快捷,而眼下必已被来敌于中途若干地方设限卡住。如若敌有心拖延,待闭谷将近之时,纵然我奋力击破夹口前之敌,再循最为便捷之路,怕是仍赶不上时辰,以致被困毙于谷内。”
众人议论一番之后,又有人起身问道:“那敢问枚师兄,来敌可能于哪些地方设卡?”
枚泉先朝贪狼星君点头示意,而后答道:“师先生初临之时,便已言明此灵封谷有南北两处入口,且距离西北地界大致相当。五盟必定退回北方入口,则依地形来看,其大部应在中腹地区北折,由此与我南归之路分叉开来。故而,设限必设在中腹至西北这一段上。”
言罢,枚泉又以指在地图中腹位置划出一道,将先前划出的几道路线尽皆斩断。这一划令众人立刻看清局面,自然随即便问出如何应对,可枚泉却言自己并未想出应对之策。跟着,便默然回到座位上去。
眼见枚泉如此,再无人起身发言。吴珠鉴心觉不妙,与何师劳使了个眼色。悄然环视了一圈众人,何师劳起身佯问道:“诸位酝酿之时,不如先听一听师先生高见,如何?”
跟着,快步走到贪狼星君身旁,拱手做请。师先生微抬手,先请何师劳回座,自己则起身缓步走到地图前,却是背对地图,朝众人问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队伍眼下是何状况,诸位一路至此,应是比我清楚。那来敌是何状况,诸位是否看清?”
众人一时不明话中之意,皆不答话。贪狼星君亦不着急,手掌一翻,牵来一墫石凳坐下,又自袖中取出一卷书册看了起来。良久间,吴珠鉴几次欲起身说话,却总觉一开口便有不妥,终究只是坐等在原地。好在还是有人开了口,小心说道:“来敌之强,自不必多说。然入谷之后,与之一路拼杀至此,却也看出了些状况。五家来敌虽自称互盟,却现出一主四仆之象。其中之浮空山乃是一家独大,其余四家皆受其驱策。”
言罢,此人朝贪狼星君点头致意,便重新坐下。跟着,又有一人起身,先与星君致意,再开口说道:“世人皆好为主,不愿为仆。那四家会现出为仆之象,必是浮空山对其用强,则其心中必积存怨恨。且依各处消息来看,浮空山似还有独占收获之举。如此一来,那四家积怨必定更甚,此或可为我所用。”
贪狼星君哈哈一笑,问道:“如何用法?”
沉默一阵之后,另有人起身答道:“浮空山既好利,必惜命。将闭谷之际,必会推四家在前来阻我,自家却先行后撤。或是只将便捷大路卡住,却将难行小路留与四家来守。四家亦恐自己不及撤出,其阻我之心未必坚定。故此,可否阴与这四家联系一二?”
众人开始议论,渐有赞同之声。何师劳起身,虚按下众人声音,并朝贪狼星君问道:“不知师先生以为是否该与这四家联系?”
不料,贪狼星君却微微摇头,连说了几声“莫急”。将书册收入袖中,起身面朝众人,缓缓说道:“这四家确是关节之处,却不可急于与之联系。一者,尚难断定这四家之中哪家愿与我通,不可冒然去人。二者,眼下离闭谷尚有些时日,夜长梦多,纵已谈妥,仍有泄密之虞。三者,四家便是心存怨恨,眼下却未必敢有所图,此时去谈,难动其心。”
何师劳微皱眉头,再问道:“那师先生之意该何时去谈?”
贪狼星君上前半步,环视众人一圈,以手指地,说道:“待阵前对峙之时再谈。”
见众人皆露疑惑之色,贪狼星君侧身负手,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说道:“阵前对峙之时,闭谷将近,对面心中已生恐慌。此时,我一面陈兵列阵,摆出搏命架势,一面去人阴许贿赂好处。利害同摆于眼前,生死前后继至,如此方能动摇其心。”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枚泉几人带头称赞。吴珠鉴与杨考杉及何师劳几人低语商议了一番,也觉眼下只有此策可行。吴珠鉴便起身问道:“既然诸位皆觉可以一试,那便定下来,各处按此策布置准备,如何?”
此策事关队伍全体生死,着实太过重要。一听吴珠鉴发问,倒无人敢出声应答,帐内顿时沉寂下来。忽然有一人起身,高声赞同。众人看去,原来是三大队指挥。吴珠鉴微皱眉头,特意又问了一遍。三大队指挥仍是高声赞同,还反问道:“若不依着此策,又有何更稳妥之法?”
吴珠鉴自是无话可说,悄然看了众人一眼,便默默坐下。何师劳则赶紧起身,问众人道:“可还有赞同师先生之策的么?”
一大队指挥缓缓直起身子,犹豫了片刻,还是举臂点头。见有两位大队指挥赞同,议论之声再起,却仍旧无人起身表态。吴珠鉴几人各露表情,皆不出声。终是枚泉开口,表态赞同。见大指挥也赞同,开始陆续有人附和。一阵子过后,众人大多表态赞同。
见此情状,吴珠鉴倒是没再犹豫。爽快地应允了此策,并吩咐各处去布置准备。临了,一大队指挥问了一句:“是否须先动手?”
贪狼星君思忖了片刻,答道:“莫急,可以三日为限,先寻别处机会。三日后,若还寻不到机会,就自夹口正面强攻。”
正要就此散帐,贪狼星君忽然叫住众人,并特意面朝吴珠鉴几人说道:“有一点须谨记,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勿要中途分兵。”